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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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识闭了闭眼睛,“再等几天。” “是。” “他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好,但也死不了。”男人仔细观察着太子殿下的神情,小心试探,“要找大夫去看看吗?” 赵识冷道:“不必,晾着。” 他抿了口茶,又说:“再传消息出去,就说他病重快死了,期间不许任何人探视。” “这也包括明珠姑娘么?” “嗯,不要让她见到卫池逾。” “属下明白。” 明珠前几日能那么轻易就买通看守牢房的捕头,也是赵识特意提点过,没让他们拦。 他有些后悔,前些天不该因为心疼就松口说不用卫池逾威胁她,这种手段虽然无耻,可是却立竿见效,等把她带回京城,往后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下属脑子通透,一下就知晓了太子殿下的用意,放出卫池逾快要病死的假消息,这是要逼明珠姑娘来找他帮忙。 明珠姑娘若是开了这个口,太子殿下才能顺理成章的提条件。 明珠以前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天少不得四处打听卫池逾的案子,可府衙的人这次嘴巴格外的紧,有关命案一事,什么都问不出来。 红菱说:“珠珠,卫大人是不是得罪人了?” 明珠顿了顿,手里绣花针差点戳破她的指腹,她有些茫然,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 宋怀清才到扬州就听说赵识找到了当年画像上的女子,他确实很诧异,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软弱怯懦的女子有这么大的本事。 “既然找到了人,直接绑回京城很难吗?”宋怀清给他倒了杯酒,语气有些困惑。 赵识抬手端起酒杯,闷声不吭一饮而尽。 宋怀清挑眉,“你若是狠不下心,我可以帮你。” 赵识冷声打断,“不劳表哥cao心。” 宋怀清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太子表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栽跟头彻底栽进去了。 他笑了笑,“也好,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 赵识说:“很快。” 他也等不了多久。 宋怀清这晚有意给赵识灌了很多酒,赵识不知不觉就喝了小半壶的女儿红,脸颊雪白,倒是不显色,可耳朵和脖子已经是红红的。 他喝醉酒时和平日差别不大,安安静静也不会撒酒疯。 宋怀清很遗憾没见到太子殿下失态的一面,意犹未尽离开他的屋子。 赵识胃里很不舒服,他吐了两次,喝了几杯温水漱口,才觉得舒服了点。 他的脑袋有些昏沉,靠着床柱闭目养神,后脑一阵阵的疼,微醺的呼吸里泛起粘稠的酒气。 不太亮的烛火照着他的脸,他安安静静的好像睡着了。 时辰其实还早,天也才刚黑。 赵识扛不过袭来的困意,慢慢的也就睡着了。 喝了酒后,睡的都更熟了。 也没有一次又一次被惊醒,被那些断断续续也分不清真假的梦境碎片而折磨。 他很久没睡的这么好,梦里面有他长长的一生,从十六七岁到而立之年,走马观花。 赵识总算连起了故事,许多熟悉的面孔来来去去,而明珠是最早离开他的那个人。 梦里过了五个春夏秋冬。 她死在第五年的冬天。 临死前还在拼命的挣扎,那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流出来的眼泪好像都是红色的。她哭的嗓子都哑了,似乎根本不相信他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她没有逃,没有一把火想烧死自己离开他。她那么乖巧的在他身边留了五年。 最后确实被一杯酒毒死的。 赵识看过太多次她死在面前的画面,心里早已麻木,但也没有一次痛成现在这样。 他听见她流着眼泪一遍遍问,他为什么要杀了我?他不是说喜欢我吗?我想见他,求求你们让我见见他吧。 赵识的心脏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他从床上滚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到床角。 他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打开门跑了出去。 他似乎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夜风冷冰刺骨,男人面无表情上了马,手中的鞭子用力甩在马背上,冲了出去。 酒劲并未完全散去,赵识下马时身体摇晃了两下,他扶着马背勉强站稳,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张脸比纸还苍白。 明珠刚沐浴更衣好,正准备吹灯歇息,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动静有点大,她抬起头,闻声望去,看见赵识脚步不稳朝着她走过来。 赵识束发的玉冠都不知去哪儿了,墨色长发泱泱铺在后背,衣襟也有些凌乱,他的额头上还渗着未干的血迹,也不知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他的眼睛很好看,皎洁如月,不过此时好像有层薄薄的水雾朦胧在他的眼眶。他缓缓挪着步子,快要走到她跟前时,还狠狠地摔了一脚,单膝跪在床前,看着十分狼狈,一点都不像他。 明珠袜子都没来得及穿,她将自己的双脚藏在被子里,抱着膝盖下意识往床里面躲了躲。 赵识跪在她面前,伸手去够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夹杂着清冷的梨木香。 男人的指尖小心翼翼抚过她的眉眼,一字一句艰难地问:“珠珠,是不是我杀了你” 他气若游丝,眼眶里溢满血丝。 这句话几乎抖的不成声。 昏昏沉沉的烛灯下,一滴透明的眼泪顺着他如玉的脸庞缓缓滑落。 第76章 痛不痛(一更) 明珠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茫然, 手脚发冷,清秀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眉眼间存着神态慢慢变得痛苦起来。 赵识的脸庞如玉无暇, 滑落的泪痕, 稍纵即逝。 灯罩里透出的烛火有些灰暗,她看着他那一滴眼泪, 以为是她看错了。 赵识的眼睛长得特别好看,眼尾轻轻上挑, 眼睑弧度正好, 这双漆黑静谧的眼眸好像会说话一般, 水润的双眸里腾起潮湿黏腻的水雾, 像极易破碎的珍品。眼底的痛苦蔓延到深处,骤然攥紧他的心。 他好像特别的难过。 明珠还没见过赵识这么痛苦、这么难过的一面, 她茫然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他会哭吗?难过的流眼泪?不会的,她不相信。 明珠闻到了他身上有些浓郁的酒气,味道是香甜的, 并不难闻。她松开攥在一起的手指,犹如弓弦般紧绷的背脊也放松下来。 她知道他喝醉后确实和平常不大一样, 上回醉酒就像个听话的小孩子, 她说什么他都听, 乖乖照做, 不可思议。 明珠说:“你喝酒了。” 赵识的嗓音听上去温温柔柔的, 微微垂首嗯了声。 过了片刻, 他又抬起脸, 双眸里的神情有些悲伤,“珠珠,我做了一个梦。” 明珠下意识躲避, 她一点都不想听。 赵识的膝盖抵着床沿,泛着寒意的手指掐着她的手腕,他声音平缓,“我以为是那些都是梦。” 这几年里,这个噩梦无止境折磨着他,梦里面的自己说的话做的事,神态还有当时的表情,一次比一次清晰。 明珠本能抗拒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甩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出去,我不听。” 赵识执拗不动,他想问又不敢问,“是不是我……” 后面没说完的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 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向明珠涌来,想起来都是一件很痛的事情。 她澄澈明亮的双眸逐渐被水打湿,眼尾泛起一层薄红,她就这样将自己蜷缩起来,看着他,什么都不说。 眼眶里的水珠,却不受控制,一颗比一颗大的眼泪顺着她漂亮的眼尾往下滑,打湿了她的脸颊。 她哭起来无声无息,眼睛里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情绪。看不见憎恨,也没有痛苦,取而代之是一种nongnong的厌倦。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赵识看着她淌满脸颊的泪水,也就都懂了。 寒意森森,赵识的手脚仿佛都结了冰似的冷,他抬起苍白纤细的拇指,轻颤着碰上她的脸,常年执笔,指腹有些薄茧,他帮她抹掉泪痕,从嗓子里挤出几句极痛的音色,“我不知道。” 眼前的潮湿润色朦胧了他的视线,他缓缓直起腰,压着心底的痛,慢慢地说:“我不相信,我舍得对你做出那种事。” 他真的舍得吗?她分明是他不择手段抢过来的人。 赵识疼到脸上的表情都开始狰狞,额头上冒着细细的冷汗,他的双膝跪在她的腰侧,一双还在发抖的手捧住她的脸,难得慌张,“你痛不痛?珠珠,痛不痛?” 明珠这会儿一点都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让她想起那些记忆,就等于强迫她咀嚼曾经的痛苦。 在最喜欢他的时候,被他杀了能是一种什么感受?心如死灰。 明珠用通红的眼睛瞪他,手指着门外,情绪有些失控,“你滚出去,滚。” 赵识抱着她的身体,他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他垂下脸,露出很脆弱又茫然的神情,他说:“对不起,是我不会好好爱人,可我不想松手。”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委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颈窝, “珠珠,你不知道,一放手就什么都没了。” 只有抓在自己的手心里,才不会失去。 明珠的腰被他用双手捆了起来,她的下巴刚好抵在他的胸口,她没说话。和一个喝醉酒发疯的人,是说不通道理的。 忽然间,明珠的后颈一阵凉意,晶莹剔透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脖颈。 明珠能感觉到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好像很难过,无声的眼泪如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落下。 她怔了怔,四肢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