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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宝儿再忍耐不住,叫了起来:母亲,明明是她抢了杨定!是她!是她坏了我和杨定的事! 张夫人脸一沉,凤眼一挑,喝命:来人,将公主送回宫去,不许她出燕晴宫一步! 两名宫女忙相请苻宝儿时,苻宝儿叫得更凶:母亲,我没错!为什么反而罚我?为什么? 张夫人冷笑道:因为如果去南方的是你,我担保你只会窝在你父王怀里掉眼泪!你以为,能在宫中欺负欺负宫女内侍,就能上战场提枪杀敌么?在生死搏杀间建立的感qíng,又岂是你凭了牙尖嘴利就争得回来的?还不给我闭门反省去! 苻宝儿震惊地瞪着自己的母亲,唇边已咬出一片青紫,终究不敢与怒气勃发的母亲顶撞,又狠狠望向碧落,盈着泪珠的眼睛中耀过不甘的怒火:云碧落,你也认为,我不如你么? 碧落面色煞白,却再未退后一步,扶了青黛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尽量柔和了声调,缓缓说道:公主,碧落生于乡野之地,自幼沦落天涯,怎能与公主相比?公主放心,碧落不会去抢杨定,是你的,终归还是你的,也不是碧落想抢,便抢得走的。 苻宝儿眼中的火焰闪动着,然后叫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张夫人皱了眉,将又想踏上前去的苻宝儿推开,淡淡笑了笑,顿时将眉宇间的凌厉散去。 碧落!她的语调,同样很和缓:杨定带了你们拼死为天王引开了追兵,保全了天王,不仅天王记得你们的功劳,我也铭感五内。以往的事,不必再去提,从此之后,我待你,会与待宝儿一般,绝不会委屈你半分! 碧落闻她这话,便知苻坚必将自己身世告诉张夫人了。不管是因为感激碧落救了苻坚,还是因为碧落是苻坚爱女,张夫人都已决定抛开过往恩怨,甚至不愿在女儿的婚事上有所偏颇,宁可成全一对有qíng人。 可惜,碧落并不需要她的成全。 夫人能有这样的心,碧落同样铭感五内!碧落直视着张夫人,暮时节明亮的天光云影映入黑眸,终于显出清澈的亮彩:但杨定于我,只是患难之jiāo的朋友,而非生死相依的爱侣。所以,我不会嫁给杨定,南阳公主也不必担心我去抢杨定。 苻宝儿张了张嘴,愕然望着她,似一时没能领会她的意思。 张夫人却已迅速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你无意于杨定? 碧落略一低头:夫人明鉴! 张夫人扫过碧落和自己的女儿,忽然长叹一声,携了犹自发怔的苻宝儿,径领宫人离去。 那声叹息,穿过日和煦的阳光悠悠散开,似带了薄愁隐忧,以及透骨而出的寒凉和悲哀,蓦地便将那阳光bī得暗了下来,透出凄凄地寒来。 碧落禁不住抱了抱肩,觉得披风还是太单薄了些。 花非花 茧缠自缚啼痕淡(三) 青黛目送张夫人离去,不解地颤了下不涂而朱的绛唇,窥伺着碧落愁意深深的如夜双眸,终于没敢问出。 碧落便转过身,沿了回廊,往房间走去。 廊下鸟笼中的鹦鹉,依旧在跳跃啾鸣,浑然不知紫宸宫的主人早就换了一个,更不知扰了上一代人大半辈子的暗影刀光,爱恨难辨,又无声无息地开始在下一代人身上延续。 ------ 碧落步入自己的卧房,将彷徨地跟在她身后的青黛关在门外,默默打量着房中熟悉的摆设。 简洁素雅的案几,淡青云纹的茵席,天然水碧色的帐幔,一切的陈设,都是青黛来了后揣度她的心意重新布置的,她向来只是觉得顺眼而已,却从来没觉得亲切。 离开那么久,重新回到这里来,她居然不曾感觉到欣喜,反而怀念起小山村里那个门上破了个大dòng的斗方陋室。 当日离开平阳,她也曾很怀念与慕容冲相依相守的太守府,可更思恋的,则是慕容冲温暖的怀抱,柔和的目光,悠远的微笑。距离那次五重寺相见,又已有一年多的光景,忆及他的音容笑貌,宛然还在眼前,并如醇酒一般,无声于心底发酵,愈陈愈烈。 紫宸宫内的青梅早已落尽,用浓翠yù滴的绿意昂然,宣告着又一年的光归去。可只要对着那几株青梅,她的鼻尖,总会萦绕起让她心神恍惚的青梅暗香,伴着从八岁时她便熟悉的男子清新如兰的气息。 而那小山村的小小陋室,她又在怀念什么呢? 自然不会是杨定,杨定和她一起离开了那儿;也不会是附近的村民,她向来与人疏离,村人待她客气有余,亲近不足;更不会是那条huáng狗,自从被她一脚踹离自己的卧处,它只敢天天去闹杨定 她不该怀念那个贫困的山村,就如当初不该为了逃离,便guī缩在那里那么久。 可那里真的让她很宁静。午后的阳光,缠绵的落花,远近的鸟鸣,怡然自得的老老少少,还有,杨定明朗的笑容,清澈的眼神,温暖的指触 坐在huáng花梨卷糙纹条案旁,她忽然便觉得有些躁热。 正往玉鸭熏炉里添一把清心醒神的瑞脑香时,屋外传来青黛的声音:姑娘,杨将军来了! 杨定? 碧落没来由地一阵紧张,正想着要不要让青黛托辞请他离开时,已听得杨定清醇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就在这房里么? 未听到敲门,门已被不疾不缓地推开,杨定抖落一身明媚阳光,踏入屋中,笑道: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可别闷坏了! 他说着,竟把门随手带上,连青黛都关在门外了。 这也太放肆了吧? 碧落蹙了蹙眉,淡淡道:杨定,这里是秦宫,不是荒野小村。 杨定走到她跟前坐下,自行倒了盏茶,啜了一口,眉眼弯弯笑着:回到了宫中,我们就一定要划清界限,从此你归你,我归我,形同陌路么? 碧落垂下头,没有说话。 那小小的简陋茅屋中,一直没有卧具,仅在碧落所卧毡毯前挂了几尺土布,便算是避嫌了。可对方每一次咳嗽,每一次叹息,甚至每一次呼吸,都能清晰地传到彼此耳中。更别说,杨定重伤时,碧落每日每夜将守在他身畔,用自己的身躯为他取暖,一口一口为他哺药,一点点与死神争夺着年轻的生命 那种生死连心的焦灼,失而复得的庆幸,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将二人纽结于一处,让碧落那等孤冷的xingqíng,居然不再抗拒这个男子如此靠近自己,甚至日日夜夜共处一室。 杨定握了握她扶在案上的手,为她将披风重又披上,柔声道:近日天气忽冷忽热的,小心别着凉了。 碧落勉qiáng笑道:一路这样艰难都过来了,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什么时候着过凉? 我就怕你一回宫就大意了,不注意保养。杨定抓着从冠中掉落的几缕散发,又是微微一笑:许久不曾戴冠,头发都不会打理了。 他重伤休养时,一直散着头发,后来复原了,也只拿块巾子随手包了,正与当时的一身粗布衣衫匹配,果然好久不曾戴这中规中矩的纱冠了。 碧落虽觉杨定随xing散着发或包着发更顺眼些,此刻闻得杨定抱怨,还是起身拿了自己的银梳,坐到他身后,将他的纱冠取下,重新为他梳了髻,戴上冠,扶正了,才道:你的头发硬了些,其实已经算好梳的了。 杨定笑意不减,却试探地问出了口:慕容公子的头发,比我的柔软么? 碧落眼神飘忽片刻,终于还是低声问出了口:杨定,你觉得冲哥能胜得了窦冲么? 杨定呼吸微一紊乱,迅疾喝一口茶,饰去隐隐的不安,才沉吟道:我昨日回去,也曾向同僚问过一些目前的战况。关东原为鲜卑慕容故地,慕容垂举事后,当地响应的人很多,但燕国故都邺城目前由长乐公苻不镇守,手下兵将甚qiáng,目前双方僵持着,估计一时难有胜负;慕容垂再qiáng,顶多只是在关东一带设法恢复故燕,天王应该还不太担忧,他最担心的,应该还是慕容冲和慕容泓这两路兵马。 行路难 钿誓钗盟何处觅(一)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都在大秦腹地举事,一个从平阳南下,直取雍州,一个在华yīn起兵,东邻潼关重镇,西近京城长安。他们两个,目前就像cha往天王腹中的两把尖刀,所以天王才派了身经百战的姚苌和窦冲前去征伐。若论起双方兵力,或者并不悬殊,但慕容氏的兵马大多是临时招募的鲜卑子民,不曾经历过征伐,只能算是乌合之众,怕不能与大秦兵马相提并论。 碧落顿时焦灼:你的意思,冲哥和慕容泓会败? 杨定摇头叹道:这只是我猜测而已。战场风云,瞬息万变,有时一个小小的变故,便能决定一场大战的胜负。便如淝水之战,谁又料到,不过一个退兵命令,便能让百万大军不击而溃?目前既然慕容氏已经起事,希望他们自己的目标只是恢复关东故国,能带了自己的兵马冲出秦军围困,和他们的叔父慕容垂会合。如此慕容氏在关东的力量又壮大了,恢复燕国便不难了;秦国新败,天王应该也想休养生息,最终很可能会让出关东,与燕国分而治之。这样的话,虽然北方重又分裂,一时不致有太多刀兵之难。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他的手掌,将碧落冰凉的手握住,柔声道:如果北方基本安定了,我们便和天王说,依然去那天开满桃花的小村,开开心心过着,好么? 你觉得那样的生活过得很开心? 碧落艰涩地问,由不住地想起,那缓缓流过的宁谧岁月,依稀便感到了和风丽日下的温煦光。 是,很开心不知什么时候,杨定已将她轻轻拥住,侧了脸温柔瞧着碧落美丽而苍白的容颜,抚着她眉心是紧攒着的忧惧jiāo加,喃喃说道:别去管什么家仇国恨,也别当什么大秦公主,大秦将军,我们只承担自己承担得起的担忧和幸福,我们一定会很开心。 碧落低一低头,避过他熟悉而温暖的鼻息,轻声道:杨定,你若喜欢,便一个人悄悄去那里隐居罢。我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天王还没和你说么? 面对碧落并不qiáng烈的挣扎,杨定没有放开手臂,并且收束得更紧了:碧落,今早我去见天王时,他便已告诉我了,说你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