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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咬重了从前二字,我仰起脸含了泪水和笑容点头,心底却是怆然的。纵然他还是从前那个人,居住着从前的宫殿,而我的心,却是再不能如从前一样一般无二了。 这一晚,我没有再婉言请他离开。他积蓄了许久的热qíng和期待爆发了很久,有少年人一样的急迫和冲动。而我只是缓缓地承受,承受他làngcháo一样的爱抚和烈火一样的耸动。 醒来已是如斯深夜。子正方过,夜阑人静。 莹心殿的红罗斗帐、绡金卷羽一如从前般华贵艳丽,濯然生辉。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烧,灿如星火。用的是特制紫铜雕青鸾翔飞云的烛台,烛火点的久了,那冰冷的铜器上积满了珊瑚垂泪的烛泪,红得触目。窗外一丝风声也无,天地的静默间,唯听见有雪化时漱漱滴落的声音,轻而生脆。 殿中暖得有些生汗。我静静躺在宽阔的g上,他睡得沉,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肩,不能动弹。他手臂的肌ròu和我胸前luǒ露的肌肤因着未gān的汗水粘而热地贴在一起,cháocháo的,让人心底生腻。 yù望是他的,欢好如水流在身体上流过去,只觉得身和心都是疲累的。仿佛还是他方才刚进入身体的感觉,赤luǒ相对下,我身体的反应生疏而gān涩。他的唇是gān热的,急促的吻着,身体也急迫,这样贸然进入,让我有无言而粗糙的疼痛。 面上还是微笑着,心却开始游离了。 不知道女子的身体和心是否是一起的。心疏远了,身体也成了一个空dòng的容器,茫然而寂寞的承受着他的激qíng,却无法给出真心的悦纳,像是置身事外一般。只是这样含笑承受着,没有jiāo融,也没有欢悦。 眼前的樱桃色绸罗帐幔安静垂下如巨大的翼,忽然想起,这样初一的夜晚,是连月色也几乎不能见的。风脉脉,雪簌簌,天罗地网,一切尽在笼罩漫天冰雪之中。 我的人生,只能是这样了吧。 初二的家宴,我已经盈然坐在玄凌右侧,把酒言欢。人人都晓得玄凌夜宿我宫中,直至午时方与我一同来家宴。这一夜之后,我再不是当日那个意气消沉的莞贵嫔了。右侧的尊位依旧是眉目端庄的皇后,敬妃与慕容妃分坐下首的两席,再然后是九嫔之首陆昭仪和居于她之下的李修容。因这一日是家宴,又为合宫之庆,只要宫中有位分的,无论得宠或是失宠,都是济济一堂的到了。宫闱大殿中嫔妃满满,软声软语,应接不暇。我含了一缕淡薄的笑坐于玄凌身侧,看着座下的娇娥美娘,忽觉世事的难以预料,不过是去年的天,我曾经荣华得意,耀目宫廷,而夏雨的崩落带走了我的孩子,也带了我的失意,长秋冷寂,整个宫廷的人都以为我失宠到底,甚至连地位比我卑微的宫嫔也敢对我大加羞rǔ,而冬雪还未消去,我复又坐在玄凌身侧,欢笑如前了。 久不见慕容妃,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听闻她所次向玄凌上表请疏,自辩其罪,言辞十分恳切动容,玄凌看后叹息不已,却不下诏恕罪。她难免也多了些抑郁气,只是她衣饰华贵姿势挺拨地坐在位上,那股傲然气势和艳丽美态依然未曾散去,这也难怪,她的父兄仍然掌握朝中权势,而她父兄家族背后,是更加声势赫赫的汝南王。玄凌虽未宽宥她,但也不曾加以重罚,可见她若起势,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我仰头喝尽杯中的葡萄美酒,冰凉的酒液滑过温热的喉咙时有冷冽而清醒的触感。失子一事,我已经清楚地明白,只要汝南王不倒,慕容氏族不倒,那么无论慕容世兰在宫中犯下多大的过失,玄凌都是不会、不能也不敢杀她泄愤的。 我微微看一眼玄凌,王权盛于皇权,身为一国之君,想必他也是隐忍而悲愤的。 我很快转头,目光自皇后之下一个个扫过去。敬妃一向与我同气连枝,我的复起她自然是高兴的,彼此也可以加以援手,眉庄更是真心为我高兴,陵容一味是温和谦卑的,脸上亦淡淡的羞涩的笑容,拉着我的手,双眼无辜而明亮:jiejie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可叫meimei担心呢。 我应对的笑是从容的,安meimei言重了。言重的是我的苦还是她的担心,心内自然是分明。她的笑便有些讪讪的,仪态依旧恭谨谦卑。 那一日在仪元殿后听见的话如骨鲠在喉一般,话中的yù退还进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的,哪怕她是为了自保,为了固宠,我与她,在内心到底是生疏了。世态炎凉,人心历久方能见。只是见到何种地步,就不是我和她所能预料的了。 目光与陆沼仪触碰时,她极度的不自然,很快躲避开我目光。我泰然地微微一笑,秦芳仪更是坐力不安,如坐针毡。我微笑注目着她的不自然,并不打算将她羞rǔ我一事告诉玄凌。她并不晓得我重新得势后会如何对付她,越发不安。我也不理,只是对着她的惶恐,露出一个极明媚而友好的笑容。而她只顾低头,怕得不敢再看我一眼。 数日后,我自皇后宫中请安回来,自上林苑回棠梨宫。雪天路滑,我并没有乘坐轿辇,只是抱了手炉,慢慢携了槿汐的手走回去。冬日冰雪琉璃世界的上林苑并不荒芜凋谢,除了树树红梅、腊梅、白梅点缀其间,手巧的宫人们用鲜艳的绸娟制作成花朵树叶的样子,粘在gān枯的枝gān上,一如色未曾离开。 我行走几步,转入路旁的步寒阁悠闲观赏太液池雪景。那是自皇后宫中出来,秦芳仪和曹婕妤各自回宫的必经之地。 果然她们俩先后乘轿辇经过,见我在侧,不得不停下脚步向我问安。 阁中三面有窗,一面是门,亦有顶可以遮蔽风雪。只是阁子狭小,我和槿汐站立其中,又进来了秦、曹二人,便有些拥挤不堪了。 她们的宫人都守在阁外,槿汐拿了鹅羽软垫请我坐下,我又命她们二人坐。我低头用长长的护甲盖拨着画珐琅开光花鸟手炉的小盖子,手炉里焚了一块松果,窄小的空间里,便有了清逸的香。 曹婕妤神色从容,若无其事和我叙话家常,秦方仪却是神色不宁的样子。我故意不去理会她,对曹婕妤道:前阵子本宫抱恙,好久没和两位jiejie见了,今日不如一起赏雪说话可好? 曹婕妤笑吟吟道:本要回去陪帝姬的,可是许久不见娘娘,理应问安奉陪的。 秦方仪无奈,只好道:娘娘有命,嫔妾不敢不从。 我唇角微扬,笑道:这话说得像是本宫勉qiáng你了。她一惊,忙要分辨,我又道:其实咱们姐妹多见见、说说闲话儿多好,qíng谊深了,误会嫌隙自然也就没有了。 后宫-甄嬛传Ⅲ 第七十四章 朝政 秦芳仪在醒来之后疯了,终日胡言乱语,吓得躲在g中不敢出门。玄凌早已不喜欢她,这样闹得宫中不安,便把她封在宫中不许出门,只请了太医为她诊治。只是她是失宠的嫔妃,又疯成这样,太医也不肯好好为她医治,不过是每日点个卯就走了。 我常常在宫中遥望秦芳仪的殿阁,回想起那一日的唾面之rǔ,寒风中唾液留在面颊上一点一点风gān的感觉依旧未曾有所消退,和那日在冷宫中所见的种种惨状一样牢牢刻在我脑海里,混着失子之痛和复仇之心,凝结成记忆里一个铭心刻骨的伤口。 若不是秦芳仪的狠心践踏,若不是冷宫中芳嫔的凄惨境遇,我何以能那么快就决绝振作,某种程度上,亦是她们造就了今日的我。 于是盼咐了槿汐去冷宫传话,命那里的老宫人特别照顾芳嫔,把她迁去gān净一点的处所,一应的穿衣饮食出纳皆由我宫中支给。对芳嫔,不仅是一点同病相怜的照应,更是前车之鉴般的警醒。若我当日一味沉沦,那末我将是这宫里第二个芳嫔,身处冷宫,等死而已,亦不会有人来同qíng我半分。又让人善待秦芳仪的饮食起居,只不许治好她的疯病。 槿汐很奇怪我对冷宫中芳嫔的额外照拂。我拈了一枚金橘吃了,面色沉静如水,道:我想起她常常会心惊,若我当日一着不慎,任由自己任xing失落,恐怕以后和她一起居住在冷宫的人就是我了。 槿汐默然,只是道:不知秦芳仪如何得罪了娘娘,竟然吓成这样。 我微微冷笑,她是怕我效仿吕后把她制成人彘呢,竟然吓成这样。早知今日,她想必很后悔当日那么对我。 槿汐微笑,道:秦芳仪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想后悔也不能了。 正和槿汐说话,佩儿打了帘子进来道:外头陆昭仪来了,急着求见娘娘呢。说着奇道:这位陆昭仪从来和咱们没来往的,今日好好的怎么过来了,是为她那疯了的表妹秦芳仪来的么。 我抱着手炉道:天来风雪大,她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她那表妹。你可知道,她表妹疯了这几日,她可一眼也没敢去看过。我叹息:什么叫世态炎凉,这便是。事关自身,连姑表姐妹也可以置之不理的。 我转身折回暖阁睡下,对佩儿道:本宫没空见她,你且去告诉她,她表妹的事不会牵累她,但是本宫也不愿再见她,更不愿见面还要以她为尊了她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槿汐看着我吩咐了佩儿,又见她出去,方道:娘娘为人处事似乎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她低首:若在从前,娘娘是不屑于应付陆昭仪这样的人的。 殿前一树绿萼梅开得如碧玉星子,点点翠浓。在冬雪中看来,如一树碧叶荫荫,甚是可观。我把脚搁在错金暖笼上渥着取暖,斜倚着软垫徐徐道:有因必有果,从前我便是太好xing子了,处处容着她们,以致我稍见落魄,便个个都敢欺凌到我头上。今日是杀一儆百,给那些人一个提醒,本宫也不是一味好欺负的。 槿汐小心道:娘娘从前的确是太过宽仁了。只是今日的娘娘似乎有昔日华妃娘娘之风。 宫中侍女如云,但是敢这样和我说话的,也唯有槿汐一个。我也不恼,只道:华妃是一味的狠辣凌厉,铁腕之下人人避退,这并非好事。但是用于对付后宫异心之人,也颇有用处。华妃能够协理后宫这么多年,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我不能因为憎恨她而忽视她身上的长处。如今我复起,有些地方不能不狠辣,而华妃的处事之风,我也该取其jīng华而自用。我微微叹息:从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今时今日,也该换一换了。 槿汐这才松快笑一笑道:娘娘如此打算,奴婢也放心了。只望娘娘能万事顺遂,再不要受苦了。 陆昭仪的手脚倒快,第二日使上书帝后,声称自己入宫年久,无所诞育,又xing喜奢侈,多用金玉,虚耗国库,腆居九嫔之首。自请辞去一宫主位,降为从四品五仪之末的顺仪,搬去和秦芳仪一同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