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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恭谨道:请旨 玄凌的话语简短而没有温度,褫夺位份,先关进复香轩。李长大气不敢喘一声,忙张罗着小内监带着已经吓呆了的杨芳仪下去了。 我按住心底所有的qíng绪,柔声道:到底是徐婕妤受了惊,皇上可要去看看她安慰几句? 玄凌迟疑片刻,望着怀中弱不禁风的陵容,道:朕先陪容儿回去,等下再回来看徐婕妤,这里先叫太医先好生看着。 我莞尔一笑,道:这也是应该的,今天安meimei也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又唤宝鹃,快扶好你主子回去吧。 眼见她们都走了,刘德仪怯怯走到我面前,低低道:娘娘 我忍气温和道:没你的事,回去吧。等下再让卫太医帮你瞧瞧身上的疹子。 刘德仪点一点头,回转身去,忽然失声道:徐婕妤 不知何时,徐婕妤已经半倚在玉照宫门内。她在禁足之中,无旨不得出玉照宫半步,但她到底也没出宫门,算不得违抗圣旨。她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微笑,驻足看着玄凌拥着陵容离开的身影,眼下的一点泪痣鲜红如血珠一般。她玉兰色的轻纱薄衣被风扬起如雾,身形单薄如纸,倚靠在朱漆大门的yīn影里,凄楚得似一片无人注目的落叶。 我一时不忍,上前搀住她的手,道:婕妤受惊了,好好进去歇息吧,免得伤了孩子。 徐婕妤的微笑淡淡在唇边绽开,声音哀凉如冬日里凝结的第一朵冰花,茫然道:娘娘都知道嫔妾受惊了,皇上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心口拂过一丝浅薄的难过,我好言安慰道:皇上等下就会来看你的,婕妤别多心。 徐婕妤只是一味微笑,她的笑容看起来比哭泣更叫人伤感:那么,今日怀着孩子受惊的究竟是嫔妾呢,还是安贵嫔?皇上,他到底是不在意嫔妾的啊 她的伤怀叫我想不出安慰她的话,依稀很久以前,我也曾为了玄凌的一言一行而哭泣难过,心思牵动。只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的徐婕妤,恰如那一年的我,心思至纯,为qíng所动。我招手让竹茹取了一件披风出来,亲自披在徐婕妤身上,婉声道:meimei进去吧,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徐婕妤抚着自己的肚子,动作轻缓而柔软,低低道:是,我只有这个孩子了。话未说完,身子往后一个趔趄,已经晕了过去。 幸好卫临就在近旁,我与端妃也顾不得嫌隙,手忙脚乱扶了徐婕妤进空翠堂。卫临搭一搭脉,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低声向我道:婕妤小主脉象混乱微弱,是受了打击心智受损的缘故,且伴有胎动不安之像。只怕孩子会保不住,大人的母体也会损伤 端妃慨叹一声,痛惜道: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急火攻心,怒道:你是太医,必然能治。再不然,叫温实初来,你们一同来治。若保不住徐婕妤和胎儿我直瞪着卫临,本宫要你拿命来抵! 卫临一惊,忙道: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我道:不是要你竭尽全力,是要你一定保住她们母子两人! 是,他沉吟片刻,朗然道:那么请温太医一同到此斟酌。 我头也不回吩咐浣碧,去请温太医到空翠堂,就说本宫以当年托付端妃娘娘一般把徐婕妤托付给他,他自然知道分寸。 端妃在旁神色惊动,转瞬平静了下去,道:有太医在这里,咱们就别在旁吵扰了,先回去吧。又吩咐huáng芩,赶紧去回禀皇上一声,说徐婕妤不大好,请皇上即刻来看。 我扯一扯端妃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jiejie糊涂了,皇上现在在她那里,huáng芩一个宫女怎么能请得来,不如叫huáng芩把话传给李长,叫李长去请。 端妃点头道:huáng芩,你可要记牢,快去吧。说着看我一眼,道:你随我回披香殿。 我心中千头万绪,亦道:我也有话对jiejie说。 端妃微微颔首,径直走了。我吩咐桔梗几句,才选了另一条小路去了披香殿。 到披香殿时,端妃已经泡好了茶水等我了,茶香袅袅之间,让人浑然忘却了方才的种种心机较量,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 端妃喝的是一盏槟榔参糙茶,她徐徐饮了一口,见我神色凝重,便对吉祥道:去煮一剂桑jú凉茶来。她笑吟吟向我道:桑jú茶是最下火的,我知道你生气。 我反问:jiejie不生气么? 端妃微微一笑,生气归生气,我也只当看好戏罢了。这一次虽不能助你扳倒她,却又何必认真生气呢?她叹,只可怜了杨芳仪,无端背了这个黑锅。 我与杨芳仪并不熟识,也不了解她为人。jiejie认为她当真无辜? 端妃点头,清亮的眼眸盈盈有神,低声道:杨芳仪xing子很好。她停一停,连蚂蚁都不舍得踩的女子,得宠是很应该的。 我想起敬事房彤史上的记录,不觉感叹,她飞来横祸,只怕是因为得宠的缘故吧。 端妃脸上泛起凄楚的冷笑,这些年里,连你、连过去了的华妃和傅婕妤,多少得宠的妃嫔都没有好下场。屹立不倒的唯有一个安陵容,可见她的厉害。 我微微冷笑,安陵容这一招连消带打、借刀杀人真是用得jīng妙,我自叹弗如。 的确很妙,端妃凝眸于我,你我算计良久,她自然不会早早就料到咱们突然发难,能如此机变至此,是咱们小觑她了。 我沉吟良久,目光只望着端妃窗外的荫荫绿树微微出神,浓荫青翠yù滴,仿佛就要流淌下来一般。我双唇微动,轻轻道:不是的,她一直就是想嫁祸杨芳仪。我转过脸来,缓缓道出心头所想,我早告诉过jiejie,她香囊中的气味和她从前给我舒痕胶完全一样,所以我断定有麝香在里头。心似被谁的手一把拧住了,我沉痛道:我当年小产固然有华妃之失,然而归根结底却在舒痕胶上。我见端妃凝神细听,便接着道:所以我再次闻到这个气味的时候,比谁都害怕,也更警觉。每次安陵容与我说话的时候都很靠近我,并且都佩戴着这个香囊。而不与我接近的时候,我留意到她并不佩戴这个香囊。所以我揣测,她佩戴这香囊不过是想故计重施而已。能让我落胎更好,即便不能落胎而被人发现时,她也可以把所以的事都推到杨芳仪身上,就如今日一般。所以无论我是否落胎,杨芳仪都迟早会被陷害,只不过是一箭双雕和一箭一雕的区别罢了。 端妃明了,她弹一弹指甲,默然道:我们原本是要刘德仪引出安陵容的麝香香囊,没想到安陵容一口引出香囊为杨芳仪所赠,害自己多年不孕,又借自己危害别的妃嫔的胎儿。如此重罪之下,杨芳仪根本百口莫辩。因为孩子才是后宫女人立足的根本,任谁也不会觉得一个受宠的妃嫔会自己带着麝香避孕。 我心qíng沉重,仿佛落索的huáng叶一般,所以,不仅能除去得宠的杨芳仪,连安陵容自己也会更得怜惜而固宠,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事。 端妃扬一扬脸,淡漠得没有一丝表qíng,可是否除去杨芳仪,对安陵容来说并非是紧要的事。 我拢一拢宽大的衣袖,换了个较为舒适的坐姿,轻声道:jiejie这样聪明,岂不闻借刀杀人自然也有人借了安陵容的手。 端妃瞑目片刻,一缕凉意蔓上她清秀的眉目,我只不明白,安陵容为何未有生育? 我的笑意渐深,皇后不允,她如何能生? 端妃懒懒扬了扬眉毛,笑意舒展,也是。她能在宫里立足至今,也是有皇后提携的缘故。只是今日一番功夫,咱们算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她停一停,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本来这事该让敬妃帮你,怎么倒来找我? 我轻轻一笑,敬妃与我一向亲近,又有胧月的一层关系,倒是束手束脚的叫人疑心。而jiejie从来甚少理事,偶尔在大事上管上一管也是合qíng合理的。 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不快,有一层缘故并未向端妃说出口,便是敬妃已经一连数日不曾将胧月带来柔仪殿了,却闻得她向皇后请安的时候多了起来。 端妃嗯了一声,道:你考虑得很周详,是该如此。她似想起什么事,今日徐婕妤出事的时候你这样紧张她,倒像是你自己快保不住孩子的样子。 我轻轻一笑,凄微道:jiejie相信么?我看见徐婕妤对皇上的样子,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 徐婕妤和你一样都是颇负才qíng的女子,只是以色事他人,便没有你这般得宠了。有时候我瞧瞧她的样子,也真是可怜。她望向窗外yīnyīnyù雨的天色,叹道:也不知道她这头胎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皇上顾忌着天象也不多过问。 有剧烈的风四处涌动,乌云在天空dàng涤如cháo,似乎酝酿着一场夏季常见的bào风雨。我幽幽叹息了一声,再无他话。 注释: (1)、出自苏轼《赤壁赋》。原句为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兮嫠妇。嫠妇指寡妇,以此来形容哭声的悲伤感人。 后宫-甄嬛传Ⅴ 二十一、夜雨 雷雨是在夜幕降临时分落下的,潇潇的清凉大雨浇退了不少闷热压抑之气。我横卧在榻上听着急雨如注,敲得窗棂与庭院中的芭蕉哗哗作响。我心中烦乱不堪,一心记挂着徐婕妤的胎,槿汐好容易才劝住了我,万一娘娘也伤了身子,不是更加亲者痛仇者快么。 等了良久,才见竹茹满身是雨地跑了进来,慌乱道:我们小主一直昏迷不醒,温太医和卫太医都急得很呢! 我起身问道:皇上呢?可到了玉照宫了? 竹茹满身是水,从裙角淅沥滴落,头发都粘成了几绺粘在雪白的脸上。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没有,huáng芩去了好几趟了,连李公公都没有办法。皇上只在景殿守着安贵嫔,怕还不知道呢。 皇后知道了么? 竹茹咬着唇道:皇后身体不适,奴婢根本进不了凤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