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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烨搁笔,摆手吩咐,送到上书房去。 他说完起身,朝外走去。 殿下,您要出宫?候在一旁的福禄小声问。吉利早上送了奏折便回靖安侯府伺候帝梓元去了,如今伺候在韩烨身边的是当年跟着吉利的小公公福禄。 韩烨颔首,备马。 备马?福禄一愣,京城就这么大,殿下去哪也不过半柱香时辰,还需要备马?见太子已经走出了书房,他急忙回神,一边小跑着一边吩咐着宫人备马。 太子没有直接出宫门,而是绕道去了北阙阁一趟。待福禄寻着宫门口的太子,瞧见他手里抱着的长思时才明白过来。 也只有那位才能让殿下在京城夜马疾奔吧。 韩烨刚至宫门,便有小太监上前来报。 殿下,绮云殿的赵公公遣人来报,说是贵妃娘娘正在来的路上,想见一见殿下。 东宫右街道不远处,一辆马车徐徐驶来。虽不显山露水,但车身周围的护卫一眼看去便知是高手。 韩烨脚步一顿,眼底露出一抹了然。明日便是复朝之日,他回来后尚未入绮云殿拜见,想必谨贵妃是坐不住了。 她若愿意等,便让她等着。韩烨连片刻的犹疑都没有,径直上马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东宫宫人。 殿下,那好歹也是当今贵妃,您就不能赏赏薄面儿,这是上赶着去哪啊! 福禄跟着太子绕过几条小道,灯火通明的靖安侯府远远可见。不过片息,两人已近到侯府大门前。门前侍卫来不及呵斥,瞧见韩烨便要行礼。 殿下! 韩烨从马上跃下,将马鞭扔到侍卫手里,免了,不用通报,孤知道路。 忙不迭接过马鞭的侍卫堪堪听到最后个字抬首,只来得及瞧见韩烨的一片衣袂。 这算是擅闯吧,好歹也是一品公爵靖安侯府的府邸,就算是东宫来了,也是要通报的好吗殿下! 守门的侍卫内心一阵哀嚎,但到底也只是拿紧马鞭目光坚毅一丝不苟地守在侯府门前,十分乖顺地把太子那声不用通报听到了心坎里头去。 笑话,这可是他们日后的主君,作为大靖最聪慧的守卫,他们怎么能不识相。 韩烨入侯府一路前行,遇着的侍女瞧着惊呼纷纷行礼,但他亦只摆摆手,径直朝侯府后院而去。 吉利每日说的话他记得清楚,她用过晚膳总会在那里看上一会书。 侯府书房里,帝烬言听见下人来禀太子驾到,露出一抹了然和笑意,只吩咐了一句不必打扰,便赶着回房瞅自个儿的新夫人去了。 韩烨在侯府一处庭院门口停住了脚步。他望着庭院里的人,目光悠久绵长。 归元阁下的回廊里吊着一盏晶莹剔透的夜明灯。 帝梓元躺在回廊摇椅上,手上抱着一本书,双眼轻阖。摇摇晃晃的灯光在她身上投下温和的柔光,格外静谧。 似乎所有的记忆,都是从这座府邸、这处归元阁开始。 韩烨立在院门口,目光几乎沉溺在浅睡的帝梓元身上。 那日国婚大殿里太匆忙,似乎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好好看看她。 韩烨的目光终是凝在帝梓元那一头半白的头发上,他唇角抿了抿,接过早已侯到一旁的吉利手上的薄毯,抬步朝归元阁下走去。 都下去吧。 太子的声音淡淡传来,吉利并院门口候着的侍女们不敢出声,侧身行礼算是应答,默默退了下去。 一步一步,韩烨的脚步几乎轻不可闻,他停在摇椅旁,拿下帝梓元手里的书,为她盖上薄毯。 她似是浅眠,却睡得极为安沉。连他这样出现在身边也没有醒来,这在三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年的西北之战,她落得一身伤病回京,三年来独掌朝政,个中辛酸又岂是外人能知。 韩烨握住帝梓元的手,就这么屈下身坐在她身旁。帝梓元半白的发丝被风chuī起,缠绕在两人jiāo握的手上。 韩烨眼底的疼惜愧疚深深浅浅,一览无余。 她到底蹉跎了半生年华。 归元阁下,就这么一睡一坐,静谧长qíng。 直到帝梓元在这长长的一觉里醒来,已是圆月高悬。 掌心的温度炙热而温暖,帝梓元睁眼,印入眼帘的便是侧身而坐捧着书的韩烨和他身旁的长思。 夜明灯光在他身上落下柔和的剪影,映着他俊美的侧颜。他鼻梁很挺,唇角抿着时似薄,带着北方公子的倜傥和多qíng。帝梓元静静看着,突然想起数年前她一纸婚书求娶他时曾戏称大靖太子容冠中原,她心往之。 如今想来,当年戏言却是一语成鉴。 醒了? 韩烨回过头,唇角轻勾,满目温柔,眼底尽盛帝梓元。 区区陋颜,可还能入摄政王的眼? 他这么淡淡一笑,如风拂柳,暖了整个归元阁。 殿下之容若姣月,怕是拙妇难入殿下的眼才是。帝梓元颔首,回的一本正经。 也是,边塞的水土养人,我如今这容貌是越发清隽了。韩烨丝毫不在意帝梓元的埋汰,似模似样摸了摸鼻子,朝她挑了挑下巴,不过看在你这么中意我的份上,纵你这容貌是不大如我,我也勉qiáng接受了。 瞧着韩烨一副轻挑公子哥的模样,帝梓元到底没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怎么?有时间在这贫嘴,奏折都批完了? 已经送到上书房去了,你明儿回宫里了便能瞧见。 让她回上书房,这是让她依旧执掌朝堂的意思,帝梓元到底有些好奇韩烨的安排,你这是不打算入主皇宫了? 韩烨摇头,你在便好,我凑什么趣儿。 帝梓元眉目一凝,露出一抹认真,当真? 韩烨不比韩云,得尽朝臣拥戴,以他名正言顺大靖储君的身份,若想登位,连她也不能阻止。 况且如韩烨要为帝,她亦不会阻止。她明白,韩烨会是个好皇帝。 睡久了饿了吧,这是苑琴刚刚送来的桃花羹,来,喝一点。韩烨松开她的手,把一旁小几上的瓷碗端起递到帝梓元面前,他笑了笑,眉眼清澈,声落若玉石。 梓元,你与皇位,三年前我便已有抉择。 他眼深如墨,一派坦然,所有你和帝家想做的,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走完。 他在昭仁殿上拿出太、、祖的赐婚圣旨,是想告诉整个云夏,帝梓元必是他的妻子。 但他心里明白,梓元只能是他的妻子,而不能成为大靖的皇后。 大靖铁律,后宫不得gān政。从他继承皇位登帝那一刻开始,梓元便注定要成为后宫之主,虽享母仪天下之荣,但却永远不能再踏足朝堂一步。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帝梓元想要什么。她背负着帝家的冤屈和那八万条xing命蛰伏十年,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只是为了向天下证明帝家的忠良,更是为了向先帝证明他的为皇之路是错的,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告诉先帝、大靖朝堂和整个天下,真正的帝王该是什么模样,真正的帝王能创建什么样的王朝。 朝堂无垢,天下清明,万邦来朝,大靖中兴,是帝梓元毕生所愿。 也是他所愿。 况且,当年的西北之战,那些惨死在战乱里的人,是他和梓元一生抹不掉的责任。 英灵之血未逝,她如何放下这一切,去做皇宫后苑里的一只金丝雀? 韩烨。帝梓元神qíng微怔,眼底露出一抹震撼,摇头,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这条路太长了。 不长。韩烨伸手,在帝梓元长长的头发上拂过,一直落到她雪白的发尾,他拿起一旁的长思,放到帝梓元手里。 梓元,你看,连长思也开花了。放心,我有一生,能陪你走下去。 第九十三章 韩烨,我们一起临朝吧。 归元阁下,帝梓元对着韩烨,终是笑着回了这么一句。 梓元,你韩烨眼底难掩震惊。帝氏代韩,几乎是帝梓元毕生夙愿,所以他当年才会一心赴死在云景山。 两王临朝虽然从未有过,但不代表我们不可以。帝梓元起身,薄毯滑落在地,她望向皇城的方向,眼底露出一抹霸道,我偏要给世人看看,就算终我一生不登皇位,也可以创造一个朗朗乾坤的盛世王朝。 她抬首朝韩烨看去,茶色的眼底映出斑驳闪耀的深qíng和承诺。 韩烨,我亦有一生,可以陪你走下去。 大靖摄政王深qíng霸道的表白还来不及豪气gān云的收尾,就被大靖太子毫不客气地吞咽在了深深浅浅的亲吻中。 归元阁下绮丽缠绵,圆月亦隐在云下。 许久过后,安静的靖安侯府后院终是响起一声恼羞成怒的咆哮。 韩烨,我就知道那年年节涪陵山上的人是你!说,你打昏我之后还做什么了? 这一声实在算不得轻柔,堪堪落在半个侯府下人的耳里,但这一夜侯府众人乖顺地敛了忠诚之心,即便是他们的主子忒没仪态地叫嚣了半宿,也没人靠近归元阁半步。 韩烨回东宫时已是深夜,东宫总管林双仍候在宫门前。 殿下。林双迎上前,替他掌马,瞧见太子眉目间的畅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殿下见着摄政王殿下了? 见着了。韩烨笑得意气风发,疲态全扫,连带着提起谨贵妃时也不似出宫时一般不耐,她还在等着? 是。贵妃娘娘还在书房等着殿下。奴才劝过了,但娘娘坚持等殿下回来。 是吗?韩烨整了整衣袖,跨过宫门,那孤便去见一见这位谨贵妃。 嘉宁帝一生只有一位皇后,便是太子生母慧德皇后。但皇后早逝,当年为保东宫之位稳若泰山,纵齐妃受宠,左相势大,嘉宁帝亦从未生出立后之心。谨贵妃的贵妃之位还是在韩烨死讯传来后母凭子贵而得。 韩烨回京的这半月,足以让他了解这位谨贵妃的行事做派。 韩烨走进书房院门的时候,看见谨贵妃带来的侍卫立在院外,眼底露出一抹深意。 殿下,贵妃娘娘入东宫前让随行的侍卫都解了兵刃。林双岂能不知韩烨所想,低声补了一句。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房门外候着一排的侍女。韩烨走进书房时,谨贵妃正襟危坐在书桌下,正望着房内的烛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