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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脚步虚浮,落地之间的动静听在她耳中,十分清晰。而唐周走路时候,步履轻捷,几乎落地无声。 颜淡想了想,嘴角带起一丝笑意:她终于等到脱身的时机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唐周住进去的客栈正是一家黑店,而他用过的饭菜茶水中一定有蒙汗药,现在才会睡得那么沉,连有人走进来都不知道。 她还以为唐周有多jīng明,其实也不过如此。 突然天摇地动,颜淡身子一倾,滑到了另一边。只听外面有人粗声道了一句:这个是玉的,不知值多少银子?另一人接话道:看上去光泽很好,你打开木塞看看,说不定里面还装着什么宝贝! 颜淡轻轻笑了,心道你快快打开,这样我也好尽早脱身。 突然玉葫芦被人倒着翻了过来,颜淡身子失重,从葫芦口一下子穿了出去。只见青烟袅袅,她旋身转了一圈,衣袂舒展,抬手挽了挽青丝,转头往g上看去,这位年轻的天师果真还睡得人事不知。 身后那三人俱是目瞪口呆,许久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妈的,有妖怪啊!随后跌跌撞撞地撞门出去了。 颜淡手指轻弹,落在最后那个人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那人全身发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了。 颜淡微微不满:我看上去有那么可怕么?他们竟然会吓成这个样子。 不过今日她心绪大好,什么都不想计较。 她走到桌边,打开茶壶盖子闻了闻,又掰了块盘子里的点心咬了一口:果真是蒙汗药。她回身走到g边,低下头看着唐周。他睡得很沉,呼吸绵长,面容恬淡,模样生得很是清俊。颜淡轻声自语:你看不起我们做妖的,我却偏偏要让你欠我的人qíng。但这几日受的气还是要出的,她慢慢抬起手,积聚力气,然后用力往下挥去,打算赏他几个耳光,还没碰到他的脸颊,手腕突然被握住。 唐周突然睁开眼:怎么? 颜淡qiáng自镇定,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颜:你脸上有虫子,我想帮你拍掉。 唐周慢慢坐起身,还是笑着的:刚才你的手抬那么高,我还以为是想打我的耳光。 希望突然变成失望,简直让她愤恨至极。 她气得发抖,只差跳脚:先说好,我宁可自尽,也绝对不回那个法器里去了!你是要零碎着剁,还是拿我去炼丹,就尽管来,我才不怕! 唐周从枕边的外袍下面抽出一张符纸,贴在她的手腕上。只见华光一闪,那道符纸突然变成了一只沉甸甸玉镯。他松开手,慢慢道:这个禁制,是让你不得离开我身边五步之外。 颜淡伸出手去,指尖触到镯子之时,镯子会一下子把她的手指弹开。她虽从玉葫芦从脱身,却被下了禁制,必须跟在唐周身侧,也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这个镯子一阵,还是不死心:五步太少,能不能宽限到十步? 我本来觉得三步最好。唐周下了g,抬手整理衣衫,突然衣袖上一紧,被颜淡拉住。她神色凄楚,央求着:就算是二十步我也做不出什么事qíng来,十步好不好? 他低声笑了笑,眉目清俊:真是我见犹怜,我都忍不住想动心了。语调突然一转:再说一句就把你收到法器里。 颜淡嘟着嘴,低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 唐周抬手握住她的手腕,长眉微皱:这点心里有蒙汗药。 饿的时候就是里面有砒霜我都吃,颜淡骄傲地一笑,何况区区蒙汗药? 唐周将她手中的点心拿走,又放回盘子里:前面的不远就是青石镇,去镇上吃。 青石镇?她微微一怔,你去青石镇做什么? 唐周没说话,径自拿起包袱往门外走。 颜淡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硬拖着她跟在唐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刚好是五步距离。 我听别人说,青石镇那边发生很多事,有人无端死在家中,还有人被挖心,乱坟岗恶鬼作祟,你去哪里gān嘛? 唐周回过头微微一笑:没见过,想见识一下。 颜淡走了一段路,又忍不住问:你之前没有碰黑店里的食物,所以才没被蒙汗药迷倒,对不对? 唐周避而不答,反而加快了步子。只见天边微露鱼肚白,朝霞明丽,他们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一座青石小镇。 七曜神玉 墓地啊墓地,gān尸啊gān尸 王小二在青石镇上gān了二十多年跑堂,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俊秀的人物来下馆子,不由感叹今日掌柜的提早开门是对了。 颜淡坐在桌边,握着筷子:有什么菜,端上来就好。 王小二一呆,赔笑道:姑娘,这才早上,小店的掌勺师傅要到中午才来,吃热菜恐怕还太早了罢? 只见那位眉目如画的少女抓着筷子往桌上一敲:什么管饱的就端上来! 颜淡露出的那种饿汉气魄让店小二肃然起敬,立刻下去忙碌了。 唐周慢慢倒了一杯茶,颇为惊讶:你真有这么饿? 你可以试试二十天只喝过一口恶心的洗澡水,完全不进食,这样你就知道会不会饿了。 这样说来,之前说的妖也要吃东西,那些话都是真的? 王小二端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桌上,问道:厨房里还有半只昨日剩下的烧jī,要不要热一热给姑娘端上来? 颜淡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还有多少都拿过来。 王小二将银子拿在手中一掂,大约有三四两重,这样出手很是大方了,何况还是在青石镇这种不算繁华的小镇。 我没事说着好玩的,你千万不要相信。说话间,颜淡已经咽下一个包子,用筷子戳了第二只咬了一口,眼中还盯着第三只。 唐周倒了杯茶推过去:慢点。姑娘家这副吃相,也不怕难看。 颜淡瞥了他一眼,斯斯文文地撕下一块包子皮,斯斯文文地嚼了几下才咽下,斯斯文文地开口:吃相难看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吃得快吃得多,撑死自己就能饿死别人,你懂么?话音刚落,又继续风卷残云。 唐周低下头,轻笑出声,笑了好一阵才停下。 颜淡满足地喝了一口茶,长吁一口气:这样最舒服了。 吃饱了?那该办正事去了。 啊,中午还有热菜呢。 唐周作势要走。 颜淡连忙拉住他:等一下,再等一下。眼波一转,笑得有些狡黠:你这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么? 唐周长眉微皱,复又缓颜了,带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稚:是又怎样? 乱坟岗就在那个地方,也跑不掉是不是?所以早去晚去都是一样的。但这里是青石镇,镇上的人一定知道比那个传闻还多的事qíng,你说什么地方最适合听故事? 唐周看着她:你那点小聪明要是用到正道上就好了。 颜淡轻摇手指:不不,我这是历代圣贤推崇的大智慧,迟早要让你见识到的。 唐周笑了笑,手指划过她手腕上的镯子:我只知,你现在还是阶下囚,那种大智慧见不见识有差么? 颜淡嘴角微动,左思右想,最后还是不说话了。 临近中午时分,饭馆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声嘈杂,中间混杂着几个北地口音,闹腾腾的一片。 我看两位面生得很,不是镇上的人吧?一人cao着当地口音走过来,拖开板凳坐下。那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露出谄媚的神qíng。 唐周微一颔首,淡淡道:是头一回来这里。 颜淡看着掌柜身后的竹削牌子,念得又轻又快:爆炒猪肝,huáng焖仔jī,炒三鲜,水晶丸子,醋溜排骨一口气报了十几道菜。王小二满头大汗:这位姑娘,你们才两位,四道菜已经很多了。颜淡瞥了唐周一眼:这位公子付账,一分银子都不会少。对了,还要加上一碟酱猪肚。 唐周全当没听见,只是说:小二,再加副碗筷。 那个凑过来坐的当地人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小兄弟真是慡快人。 唐周道:不知这镇上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qíng? 那当地人摸了摸脸,眼巴巴地望着王小二端上来的菜肴。颜淡微微一笑,拿了双筷子递到他手中,又悄悄指着角落那一桌坐着的几个身上佩剑带刀的大汉:大叔,我们一路过来,就见过很多像这样的人,一脸凶霸霸的,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当地人夹起盘子里的热菜,流水似地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说:你这小姑娘一定是顽皮,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吧? 颜淡点点头,一脸惊讶:大叔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哈哈大笑,甚是得意:我还知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qíng郎,你们这是瞒着家里人私奔吧? 两人同时在心中咒骂了一句。 颜淡眼波一转,笑得很乖巧:大叔,你是在故意扯开话题了,其实你不知道那些人来这里是gān什么的吧。像这种混吃混喝的人,往往又很爱充面子,这样一说,他立刻就会把心里话往外倒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嘿,你这小姑娘!我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果真受了激将法,放下筷子,他们是来找娘娘墓xué的。 唐周道:当今皇上怎会把自己的妃嫔葬在这里? 不是现在的皇上,是已经亡了国的那个皇帝。那时候你都还没生出来呢。当时天下三分,北燕、南楚、齐襄各据一方,我说的是齐襄的那位贵妃娘娘。 唐周更是怀疑:既是皇族,定有自己的皇陵,又怎么会葬在这里? 那当地人笑了:那时候,现在皇宫里的那位皇帝还没当皇上的时候,是南楚的大将军。他灭了齐襄之后,齐襄的亡国皇帝带着他宠爱的贵妃,在手下那一批人的保护下逃走了。当时南楚那边追得很紧,到了青石镇的时候,那亡国皇帝手下人叛变,就把那皇帝杀了,而贵妃娘娘和亡国皇帝伉俪之qíng甚笃,不愿独活就自尽了。他们出逃的时候从皇宫里带出很多金银珠宝,随身带着钱财外露,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于是就想了一个法子,为那个娘娘修了一座墓xué。一来在墓xué里藏着珠宝,可以随时来拿;二来也是因为那位娘娘是含恨而死,怕她死不瞑目化为恶鬼,也想用这座墓xué镇着。这就是娘娘墓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