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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签了对赌是吗?”李寺遇的声音忽然变得平静,一种哀莫大于心死之感。 从业多年,傅旸说出“承担”时,他便猜到是什么了。何况早在电影正式上映之前,邹青同他提起过叶家有关的事。 “是,我就是不落忍。”丁嘉莉的手被松开了,就好像最后一点浮依也离她远去。一切正在瓦解,就要湮灭于尘埃。 “丁嘉莉,我几时轮得到你来怜悯?” 李寺遇一字一句地说,眼里泛起疲于奔波的血丝。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感觉自己变回了彻头彻尾的凡人,早在大学以前,什么也没有的凡人。 他不愿意承认的妒忌,他根深蒂固的占有欲,他想要彻底毁灭,同时也想倾尽所有去保护的人,他一点也比不她。 她只消一句话,是这么轻易地将他击垮。 “不是说要消失,你回来,就是为了我么?”他的声音愈来愈低,“丁嘉莉,你好没出息。” “是……李寺遇,”丁嘉莉落下来泪来,语气颤抖着,“你看不起就看不起,这是我的事情,我要做什么你管不了,反正,反正,你也不是我的谁……” “是这样吗?”李寺遇一瞬不瞬地看着梨花带雨的女人,泪糊化她眼尾的眼线,泛出睫毛膏的渍迹。 丁嘉莉用力推他,可怎么使力气也无用。她发狠了似的嚷道:“我就是看不得,就是忘不了,我就是没长进!” 吻自眼角落下来,男人轻柔低语,“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宝贝——” 丁嘉莉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的了,“不要叫我宝贝!” 可是男人又说:“要怎么证明,我才是没长进的那个。” ***************** 第40章 等得起 他们的思绪、情感好像具像化了一样,在这逼仄的玄关甬道碰撞。 左手边是换鞋凳,右手边是茶水台,转身便能看见衣橱,以及中间那一张又宽又高的全身镜。 丁嘉莉被李寺遇拽着、抱着,逼退了过去。指尖抚过衣橱抽屉柜子、悬挂的浴袍,最终触碰到他的衣襟。 后背忽然感受到凉津津的镜面,电光火石间她找回知觉。泪痕凝在她抹了脂粉的脸上,她惊疑不定地说:“你刚说什么……你错了?”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不坦诚的男人曾倾注全部爱意。 该如何陈情,并非他不够坦诚,而是胆怯,以至于不敢向她揭开一丁点的暗面。因为她璀璨、剔透,哪怕她全盘接受他的暗面,她的善意也会像宝石棱角那般灼伤他。 可他的胆怯更令人憎恶,好似另一个王座上的李寺遇正睥睨当下的场面。他翘着腿,以手托腮,嗤笑道: 你竟然懦弱到这个地步,一部电影而已啊,你把电影视若人生,到头来人生里只会余下电影,持外别无其他。 于是李寺遇张开唇,渐渐发出了声,“当初,我没想和你分手的。” 事故发生后不久,李寺遇的母亲何美云因脑出血需要动手术。即使手术成功,也要看术后何美云自身的恢复,最严重的情况就是不会再醒来。 他原本要告诉丁嘉莉这件事,可是她受了伤,痛失念念,状态不能再糟糕了。 李寺遇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离开上海。何美云的情况不容许转到北京的医院,他回的是沈阳。 何美云日日做高压氧舱治疗却一直没有意识,李寺遇请寺里那位来诵经,不知是否因为佛的恩泽,何美云竟渐渐好转。 何美云知道说阳光刺眼,医院烦闷,还劝儿子别在眼前待着了。 李寺遇说:“妈,那么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做母亲的说儿子对女孩太坏,谈了这么几年当然该给对方承诺了。 “我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们是你们,世人是世人。再说,你们的感情还不够去面对她的家庭吗?” 何美云不知道他们跌跌撞撞的感情在事故发生后几近分崩离析。 但李寺遇受了母亲鼓舞,就像每一次人生的转折,要买设备,要考北京的大学,要拍电影。 他怀揣少年人般的勇气去了台北,他想说像五年前一样约定,只是这次换他主动。可是丁嘉莉先开口了,她赌的是不拿奖。 李寺遇一点也不想那个该死的奖。 他怀疑起自己,即使有机会将话说出口,对她来说也太过迫切,让人委屈。尽管,她或许会委屈着接受。 正如此刻,他仍担心讲出当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她会露出天真的惶恐的神色,然后对他报以歉疚。 她是沉浸投入热情的女孩,她给予的爱是溢出的,需要的爱也是溢出的。她天然纯粹,热情自由,她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不止是形容词。 像一切悲观主义者,李寺遇预感到这场梦终有一天会醒来。只是来得如此陡然,让沉浸其中的他犹如被切断了神经,三年来好似没有一天是完全正常的。 他反复想着过去,任由记忆根据喜好剪切、拼接。他的四季成了有关于丁嘉莉回忆的蒙太奇。 他一度以为,他往后人生只有电影了。 没关系,一生只要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就会催生出他电影中无数的关于爱情的诠释。他也这样安慰自己。 长久的沉寂,丁嘉莉像谛听被告陈词的法官,凝视被告人,说:“我应该相信吗?那晚我在门口站了很久,我好像那种只晓得爱情的傻瓜,已经决定了,却仍在说服自己——如果他挽留,我便留下来;如果他喊我的大名,我便吻他;如果他打开门,我便说我后悔了。我演独角戏,再三让步,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