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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拾级而上,到得安福殿正殿中,其余公主皇子和宗室子弟都已到了,连桓明珪也一反常态早早到席。 众人依次入座,酒肴陆续呈上,乐工奏起笙箫。 皇帝举起酒觞,和颜悦色地对桓煊道:“三郎,阿耶以杯酒恭祝你凯旋。” 桓煊起身避席拜谢道:“儿子不敢当。” 皇帝又道:“今夜只是便宴,一家人先聚一聚,待王师回朝之日,朕再设宴,请百僚同庆。” 桓煊再拜谢恩。 皇帝笑道:“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拘束,今夜务必尽兴。” 众人见皇帝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都愿意凑趣,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来,席间一派其乐融融。 齐王一向少言寡语,他冷着脸争自顾自饮酒,只在有人来祝酒时酬答两句,众人也不以为怪,只道他从战场上回来,越发老成持重,与亲人也愈加疏远了。 大公主和桓明珪却是知道底细的。 大公主的坐席在他对面,连饮酒赏乐的心思都没了,时时刻刻盯着三弟,生怕他出什么事。 桓明珪干脆不管齿序,死皮赖脸地在桓煊身边加了个坐榻。 他们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桓煊神色如常,只是话比平日更少了些。 两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太子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半开玩笑道:“三郎立下不世之功,府中只差一个主持中馈的贤妇了。” 两人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长公主恨不得堵上太子的嘴,忙举起酒杯笑着道:“二郎你还说三郎,你成婚倒早,怎么也不给我个小侄儿小侄女抱抱。” 话一出口,她才察觉不妥,虽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言,却似在讽刺阮月微两三年无出。 果然,太子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中泪雾蒙蒙,一副泫然欲泣之态。 大公主连忙找补道:“唉,我也没脸说你们,成婚比你们还早,也不见驸马给我生个一儿半女。” 众人都笑起来,皇帝骂道:“成天只知道在背后编排你家驸马,你敢当着他的面说一句不是?” 大公主笑道:“这我可不敢,我吵不过他,都怪阿耶给我找了个牙尖嘴利的,眼下能怎么办?只好凑合着过日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皇帝笑着骂道,“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朕的探花郎。” “是我,是我,”大公主告饶道,“阿耶饶了我吧。” 一阵插科打诨,众人都忘了先前的事,阮月微面色稍霁,悄悄抬起眼眸向对面座中望去,却冷不丁对上桓煊的视线。 他今日似乎一直在看她,她好几次不经意地抬眼,都发现他在看她,那目光微冷,像山间的霜月,里面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阮月微无暇分辨,他在看她,单只这一件事,便足以叫她沉醉了。 她瞬间忘了大公主的冒犯,心间涌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桓煊的确一直在看她,他从她脸上看到了娇羞,看到了恼怒,看到了许多东西,唯独没有心虚愧疚。 莫非是真的不知情? 未必。桓煊想起秋狝时林子里满地侍卫的尸体,那些侍卫是为保护她而死的,狼群发起攻击是因她哭叫逃跑,而那么多人丧生后,也不见她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坐在马上便迫不及待地诉起了衷肠。 她又怎么会把一个平民女子的死放在心上?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太子不再提桓煊的婚事,皇帝数落完长女,却想起了刚才的话头,看向三子:“你阿兄说得对,本来你的婚事早该定下的,却因为战事又耽搁了近两年,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皇帝发话,太子便笑道:“即便你不急,也不能将人家小娘子一直拖着。” 座中之人都知道太子说的是太子妃的堂妹阮六娘,也知道皇帝对这位闺秀很满意,虽然齐王始终不松口,阮家仍是等着,未将女儿另许他人。 此时所有人都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反应。 大公主生怕三弟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吓得脸都白了,勉强笑道:“三郎才刚回京,让他先缓一缓,总不见得今日就要将亲事定下。” 桓煊却道:“承蒙阿耶和二兄关心,三郎已经心有所属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大公主心头一凛,桓明珪悄悄拽了拽桓煊的衣袖。 皇帝知道他昨日为了个枉死的姬妾将虎符都扔了,这会儿突然冒出个意中人,自然不信。 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拆穿他,只是问道:“哦?不知三郎属意哪家闺秀?告诉阿耶,阿耶请大媒替你去提亲。” 桓煊向皇帝一礼道:“多谢阿耶,她正与儿子置气,待她回心转意,儿子定然带她来见阿耶。” 皇帝点点头:“这可是你说的,阿耶等着。”便即不再多言。 阮月微听了这话却不免思量起来,她疑心这只是拒绝阮六娘的托辞,但看他方才神色,又像是确有其人。 上回从西北返京,他带了个猎户女回来。这次去淮西打了场仗,莫非他又带了个农户女商户女回来? 阮月微只觉有细针在她心头一下下刺着,对着满案的珍馐只觉一口也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忽听皇帝道:“再有一月便是中秋,你们想想,中秋在哪里聚一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