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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的这段路看下来,几乎没有熟悉的地方了。 吃完饭,付铭川夫妻俩跟着小东一起回多西镇。 郝成功这边要去玉溪,不顺路。 小东的车是辆黑色的路虎,付铭川和妻子坐在后座。 速宁是第一次来云南乡下,她是地道的北京女孩。 山路十八弯差点没把她送走。 好不容易熬到了镇上,终于缓回来了一些。 过江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直在婆婆和丈夫口中的哀牢山。 江底大桥的那头悬崖上,挂着几个特大红字: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她转头看着四面高耸入云的青山,惊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哀牢山。 一座神奇又无人知晓的山脉。 埋葬着上一代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多西镇焕然一新,四周高楼林立,宽阔的柏油公路横穿小镇。 从江底往上的公路上,一路可见繁花盛开。 堂哥付亚鹏在镇上等着他们。 付亚鹏已经三十多岁了,前几年结了婚,在镇上教书。 这次清明,也是付铭川离开多西镇后第一次回来。 主要还是,他抱着包里的骨灰盒。 他要将他父母葬在一起。 这是他母亲临终前的意愿。 回了父亲老家。爷爷奶奶还健在,见他回来,一个个抱着他哭,骂他没良心,走了都不晓得回来看看他们。 看见他带了妻子回来,又一个二个高兴起来。还说一定要给他们办个婚礼,夫妻俩犟不过老人家,就随他们高兴了。 清明节那天,付铭川带着母亲和妻子,登上了哀牢山山顶。 山顶一座孤坟,四周杂草丛生。 看着父亲的孤坟,他一理科生忽而想到一句古诗——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还挺应景。 他将母亲的骨灰盒放在旁边,一点一点清理着周围的杂草。 午饭后,村里的人来帮忙,在孤坟旁边重新竖起一块墓碑。 他轻轻将母亲的记事本埋在他们坟旁。 他记得,最后那页写着—— 阿杨,山水有相逢,你我终相遇。 我来陪你了。 母亲曾说,哀牢山养育了父亲。 只是,最终也埋葬了他们。 这座青山绿水,养育了多少人?又埋葬了多少人? 他看着一旧一新两块墓碑,眼眶渐渐泛红。 爸爸,您如果没有等母亲,那么今年和我同岁了。 不知是否娶妻生子,健康顺利否。 如果您等母亲,那么今年是您们相聚第一年了。 母亲曾经给我说过您们的故事。 她说,您说过下辈子还要和她再做夫妻,而且还是青梅竹马长大那种。 我知道这辈子您离开在您们要去领证结婚的那一天。 这应该是您最大的遗憾了吧? 那就希望您们下辈子成一对幸福的夫妻。 如果有缘,我还想做您们的孩子。 我也想被父亲抱一抱,将我举起来,教导我成长。 母亲说您也很温柔,像这里的山川河流,绿树繁花,平凡朴实而伟大。 我有点遗憾。没能听过您的声音,没能见过您生动的面容,没能感受过您的温度。 母亲曾告诉我,在您还不知道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您是多么期盼我的到来。 其实,我也是想您的,像思念母亲一样。 母亲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在我和速宁领证的第二天晚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戴着当初您在滇池求婚的那枚戒指,安静地睡着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我知道那件皮夹克是您的,因为母亲说过,父亲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那件皮夹克就是温暖她的开始。 这么多年了,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抑郁越来越重,但她一直在熬着。 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会害怕,怕她一撒手去找您,不再管我了。 但她没有,她很爱我,即使后来很多时候好像不记得我了。 上了大学后,会突然对着我喊“阿杨。” 哪怕母亲不记得我了,但我依旧爱她。 我知道母亲很想去见您,但她忍住了,因为我还没有‘家’,她也怕我孤单。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其他家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的父亲是英雄,我也要做个勇敢的孩子,我要保护母亲。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教导我为人处世,教我做个善良的人。 我努力着不让她失望,因为父亲是英雄,是山林守护英雄。尽管这对于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们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然是我心里的英雄。 我努力要做人民英雄,考上公安大学,立志成为又一个让母亲骄傲的人。 所以,您也不会对我失望吧? 速宁看向他,发现他眼含着泪花,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青山。 他一定是想他母亲了吧,那个与他相依为命半生的母亲,她想。 她走过去抱紧他,安慰他:“阿铭,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呢。” 她说:“往后我陪着你,将这生活过好。” 付铭川抱紧妻子,泪流不止,喃喃自语:“是啊,一定要将生活过好。母亲说过的,要将生活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