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幽魂

    「你说你是一出生就有着记忆，那你还记得什么？」

    「前一辈子，我……死去后，我的意识就模模糊糊的，直到再次察觉自己似乎还有意识、好像是活着，没多久后便出生了，但我记不清楚太多。」

    「我只有一点点依稀的印象，妈…mama的蓝色长发和她身上的味道——像是青草又像是花香，她抱着我温柔地唱歌哄我……」

    「好像是这样唱的——我的宝贝，所有的烦恼都别怕，亲爱的宝贝……」

    「这是……」唐昊沉鬱的脸色无法再平静，当听见唐叁用清亮的童音哼唱着不成首的歌谣，他已经没办法再将唐叁当做需要警惕的对象，因为他始终记得同样的一个旋律被妻子反復哼唱过。

    在还怀着唐叁的时候，妻子会抚摸着鼓起的肚子，轻轻柔柔地哼着，他听多了也就记起来，他也曾感受着妻子的肚子传来的震动，感动地相视而笑，和妻子一起高高低低地哼唱着同一首抚慰的歌谣。

    唐昊突然想起最早妻子告诉他她怀孕了的时候，他有多么地兴奋，他们一边赶着路，一边期待着几个月后孩子的出生。他曾经笑着说，如果是男孩要像他，如果是女孩要像她，妻子故意反问，如果是女孩像他，男孩像她怎么办。

    他们两个争了好一会儿，觉得不论是男是女，不论是像他还是她，都好，都一样很好。

    唐昊知道眼前的小女孩眼神里充满着一丝惧意，她并不是在害怕他会伤害她，她最害怕的是他决定放弃她，唐昊眼里一样交织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闭上了眼，琢磨了片刻，才沉声开口，「你说你前世活了快叁十岁，那算起来我的年纪也还是你的长辈，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可是在我眼里，不管你有没有那前世记忆，你都是我的孩子，我跟阿银的孩子。」

    「你继承了我们俩的血脉和武魂，也许你与我们原先预期的不同，可那也没有什么不好，我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做得有多么好的父亲，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敢面对过去，也不敢和你说起阿银……」唐昊低沉的嗓音竟带着些许的哽咽。

    如果说血脉相连才是亲人，那么他们毋庸置疑是亲人，可他在这一刻觉得，他们不只是因为血缘而联系在一块，而是比血液还浓厚的感情，相处的五、六年已让他全心全意地将自己化成父亲的身份，纵使他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他得到的回馈从来都不仅于此——唐叁将他视为天下最伟大的父亲。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让我跟阿银做你的父母吧——」

    「我愿意、我愿意的爸爸！」唐叁头一次在非万不得已的情况外哭得这样惨烈，扑簌地泪如雨下，一张小脸满是胡乱的泪痕，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父亲，唐昊的眼眶也盈满泪水，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早在妻子阿银离开的那天他就哭尽了眼泪，但此时此刻，他的泪水是感动的，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和唐叁之间没有任何的隔阂，他们就是一对和别人一样的父亲与女儿，他将小女孩抱进自己的臂弯，「好、好、好！」

    唐叁哭得终于停下来，父亲伸出手指抹去她眼下的泪痕，粗糙的指腹滑过脸颊有几丝刺感，但她根本不在意，她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地放松了许多，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也再不用战战兢兢地隐瞒着自己的来歷，甚至还被完完全全地接受，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叫她高兴的。

    她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方才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太过丢脸，但想到是在父亲面前也不觉得丢人了，虽然她心里总当做自己依然是前世的唐叁，但她渐渐地也习惯了作为这个世界的唐叁——有父亲可以依靠的唐叁，那么就算像个孩子一样哭泣也没有关係。

    即便唐昊没有追问她太多，唐叁还是选择讲了些自己前世的事，例如唐门的绝学、暗器，还有内力和魂力的相似，等等之类的说了一大堆，唐昊听了倒有些兴趣，唐叁比划了些武学招式，但玄天功一重的功力不足以将威力施展出来，唐昊看得跃跃欲试，也学着她的动作做了几下，才发现有些动作不熟练是做不出来的，甚至用上魂力也不一定能做得到。

    「这些看起来倒还不错，有点像魂技，不需要魂力也能cao作的倒能出其不意，配合着魂力的也能有所奇效。」唐叁又演示了自己的控鹤擒龙，在她这些天锻造的过程中控鹤擒龙可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唐昊点点头，「小叁，你这些招式是不错，但你现在实力不够，那些你说的暗器是吧，就不要轻易在外人面前试了。」

    「爸爸，我知道mama的死并不简单，不然您不会有着这样的实力还蜗居在偏僻的小村落里，能不能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叁虽然感到高兴，可她知道父亲的颓唐一定跟母亲的死有关，她想既然父亲也知道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孩童了，有些事也可以告诉她了吧。

    「那些对你来说还太过遥远了，你还小，实力也弱，我怎么可能让你替我cao心呢，相信爸爸吧！」

    「过去是我太过颓丧，一心只觉得悲伤和罪疚，忘记了有些事我还得去做，该赎罪的还没去赎完。」唐昊的声音又低沉下来了，语气里满是忧愁和歉意，唐叁拉了拉他的手，「爸爸，那我呢？」

    「过去发生的事我以后就会告诉你，你不要急。现在你要做的是下週和老杰克去诺丁城的魂师学院报道，我已经跟他讲好了，学费我已经给他了，你的生活花费我会在出发前给你。」

    「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给你的锤子武魂附加魂环，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有两个武魂……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那蓝银草呢？」

    「只要一个武魂拥有了魂环，就会突破原有的限制，也能继续修炼魂力，蓝银草的修炼方法不用担心太多，和一般的武魂修炼方式一样就好，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动另一个武魂吗？」

    「您比我懂得多，一定有您的道理。」

    「魂环会带给武魂技能，同时也会加强身体素质，而魂环越强大，带来的技能就越强，魂环的强弱取决在于魂兽的年限，魂师每个级别能吸收的年限是有限制的，而你只需要修炼蓝银草就不会被限制魂力，当你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去给另一个武魂附加魂环的时候就不会被年限限制了，这对你来说都还太远了……你只要记得答应我就好了。」

    「那您呢？您要去哪里？」唐叁听得出来父亲是在安排她之后的生活和学习，也就知道父亲要离开圣魂村了，想到即将要分开，不免有些不捨，但她毕竟不是单纯的孩童，她知道有些事不能不去做，「我，我要回家一趟——之后我会再写信给你的。」

    「回家？」唐叁疑惑地问，因为她分明觉察出父亲语气里的惆悵，不像是期待和喜悦，反而有几分沉重的意味，「对，回家。」

    唐昊想，终于要回去了吗……他不敢说他期盼了有多久，因为他一直都怕回去，他早就成了宗族的罪人，怎么还有脸回去呢？可是他难道就不回去了吗？那是生他、养他、栽培他的家，他的根，就算回去之后要他赎罪一辈子，他也得回去，只是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如期回来，也就不敢和唐叁说他会回来。

    「好的，我听您的话，您自己也要小心。」唐叁比起接下来自己要到魂师学院，也代表着第一个魂环可能很快就有下落，她更加担心父亲的动向，她希望他独自一个人能好好照顾自己。

    唐昊摸了摸唐叁的头顶，似是安抚。

    他们终于把话说完，回家前唐叁将地上的袖箭回收，这几根箭都还可以再继续使用，她拉着唐昊的手臂，那依赖的情态像小孩子一样。

    一周很快就过去，唐叁最后和唐昊一起吃了顿早饭，她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她和老杰克要赶在中午之前出发，她便依依不捨地告别了父亲，往她从来没有去过而接下来要待上很久的诺丁城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