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总之，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两条路子我也已都挑明了，孰优孰劣，三岁小孩也能一眼探之，无须我再作赘述。倘若按照你原来那根本虚无缥缈的美好幻想一意孤行，不过面临的只可能是死路一条的命运；而加入日月堂呢，则自是迎来一条光明的坦途大道。二选其一，你自己决断吧。”

    抛下这番如最后通牒一般的话语，秦阳神色凝然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孩，道貌岸然的外表之下，藏匿着的却是一颗盘算着待黯阎选择第二条路之后他将如何在继承了其母亲全部遗产的他身上，把竹杠狠狠地敲上一笔。

    事实上，一心向钱看的秦阳方才没有透露的是，近乎每一位成年的天斗帝国人都肩负着为日月堂求贤纳士的义务，但凡发觉天赋异禀、乃可琢之玉的邪魂师，必须千方百计地将其揽入日月堂的门下。当然，洞察人心的徐兆麟自也知道，单纯规定取得的效益，远不可与奖惩分明的制度同日而语。

    因此，天斗宪法上也有明文规章：每将一名邪魂师纳入日月堂，国家将当即奖励其十枚金魂币，日后，若此魂师表现卓越，还将对推举人施加追奖。相反地，倘若见到无主邪魂师不仅不将其引荐给日月堂，还擅自对其施以私刑者，一经查明，必遭重惩。得益于这一套赏罚分明的严苛制度，近几年来，许多为世所不容的邪魂师也乃纷纷投入了日月堂的门下——当然，还包括那些被自诩“一心向正”的战神殿赶出来的丧家之犬。

    深入细究，这日月堂俨然正乃万载之前，被国号尚为“日月”的帝国奉为国教，那臭名昭著的圣灵教的翻版——同样是邪魂师聚集之所，同样是待遇从优，同样是纵容他们的烧杀yin掠，任意胡为，同样是利用他们为己所用。而徐兆麟高明的地方也正在于，相较万年以前日月帝国与圣灵教之间还互有算计的关系，眼下的日月堂已彻底成为他的战争机器。

    经过自己的一番“洗脑”后，他们都坚定不移地确信徐兆麟是拯救他们邪魂师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诸如救世主一般的信仰存在，皇室只需纵容他们对星罗帝国人胡作非为的小小欲望，他们便能为魂师力量相当薄弱的天斗帝国提供强盛的战力储存，这等无本万利的“双赢”买卖，谁不向往？

    当然，世上其实也根本不存在对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有一方受益，就必然有一方亏损。时下日月堂和天斗皇室看似合作得互惠互利、双桂联芳，实际上也不过是以星罗帝国的巨大损失为代价罢了。正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待天斗帝国雄霸天下之际，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徐兆麟难道会像当初许诺的一般，为这群为世人所不容的邪魂师论功行赏、封官加爵不成？——笑话！

    纵使已决意将“曙烁”改名为“黯阎”，难道黯阎就当真愿意为了寥寥几十载的荣华富贵，为狼子野心的徐兆麟肝脑涂地、歃血尽忠，到头来，或死难沙场，或待功成名就之日，为天下已掌的徐兆麟所毫不留情地诛杀，可怜一代枭雄，化作南柯一梦？

    然而，眼下对天斗皇室对私自诛杀无主邪魂师的重拳惩罚措施一无所晓的黯阎，自然认为摆在面前的也似乎当真只有秦阳所述的两个选择：要么坚持空有其表的美好幻想，要么面对现实，苟延残喘地加入日月堂这一名称光亮、实质却是充满血雨腥风的黑暗组织之中，做一架暂时享受高级待遇的战争机器。这却又如何是好？

    缄默良久，由于在如此幼小的年纪饱受命运打击，又目睹这尘世之间，除了天真无邪的儿童之外，近乎每一个人都无不是在为己的利益奔波的残酷现实，在感到了自己对此的无力改变之后，黯阎甚至也曾动过轻生的念头，抱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悲愤情怀，黯然离世。倘若果真如此，或许历史将会公正客观地将这一切记载，至于对自尽者的功过，自将留给后人们去评判。

    不过，他却终究没有选择此等悲壮之举——年轻的他，毕竟年龄尚小，灵动智慧的思维，为他指出了一条焕然一新的明路——既不会放弃他充满光明的理想，也无需付出前途无量的年幼生命的代价，是真正的两全其美之策。

    这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而是着实具可行性，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凝聚了无数智慧，追寻正义光辉的最高境界之举。它的名字乃：知行合一。

    既然情知世界如此，自己也全然无力改变，不妨顺其自然，以顺应这个世界运转规律的方式，追寻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正义的曙光、真正的光明。

    “秦老师，我已想通了。谢谢您这番金玉良言，也为确实为曙烁指出了一条明路，但着实遗憾，日月堂虽好，却并非曙烁心仪之地。因此，我决定离开，做出第三种抉择。”

    “第…第三种？”不知怎的，见已保持了良久的噤若寒蝉状态的黯阎倏然发声，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声线所语，先前还成竹在胸的秦阳，一时间也是立时乱了阵脚，本乃泰然的神色，竟也莫名地紧张起来，无数强盛的魂力当即在身体间飞速运转，其竭力遏制魂力外泄的同时，精神力输出也是霍然大开，监视着眼前这名神色淡然的黑衣少年，眉宇之间，满是凝然之色。

    或许是本就心虚的缘故，待黯阎以格外恭敬的口吻，轻描淡写地道出自身将“做出第三种抉择”时，一生都在算计人中度过的秦阳，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以为他为了继续隐匿自己的邪魂师身份，准备对自己杀人灭口，然后嫁祸给森林中的魂兽，声称这仅为意外。

    当然，他是否会顺道将那些作为目击证人的同学也一并残忍地杀死，也还未尝不可探知。尽管自身也乃一名实打实的四环魂宗境界的强者，还兼任四级魂导师的称号，但对方才这名二十五级的少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三只八百年修为的疾风狼秒杀的情景依旧是心有余悸，电光火石之际，全部应急措施，也已悄然准备就绪。

    不过，也就在下一瞬，原本眉心紧蹙的秦阳，湛蓝的眼眸间也当即逝去了原本的凝然之色，而彻底笑逐颜开——正值其准备不露声色地释放武魂，欲来个先下手为强，把他制服的一瞬，面前这名银发紫瞳的帅气少年，便已神色恭顺将一张于金色的阳光映耀下熠熠生辉的紫色磁卡递上前来。

    凭借自身混迹江湖的多年经验，秦阳自是敏锐地发觉：眼前黯阎递上的磁卡，正乃天斗银行发行的官方银行卡之一。果然不出其所料，这位继承了其母全部遗产的少年手头里自是不乏魂币，单单是这张天斗银行的紫级vip贵宾信用卡的获得，硬性条件就是出示五万金魂币的资产证明啊。

    “秦老师，这三年来您对我也可谓是相当关照，这点小礼物，权且算作曙烁相赠的告别礼吧。这卡中，有一万金魂币的储额，密码和密保我马上就用智能魂导器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你，在此，待你检验一下真伪，确认数额之后，我便要告别了。”

    “唔…平安珍重…不知此行，是要前去何方呢？”尽管口中说着问黯阎此行前往何处的客套话语，秦阳却根本是对此问题心不在焉，此刻正专心致志地拿出随身携带的智能魂导器，检点起邮箱来。而其面前的黯阎呢，则乃不慌不忙地取出智能魂导器，动作敏捷地敲打一阵之后，便乃大功告成，将邮件发送给了秦阳的账号。

    “这密码和密保也不是特别复杂…怎么搞了这么久？”

    嘴上象征性地问着话，秦阳贪婪的双眸却是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手边的魂导屏幕之上，而后，待确认了密码的正确性，并亲眼目睹了卡上跟在数字1后的四个零这可爱的数额，又特地检查了一下单位为默认的“金魂币”之后，这才眉开眼笑，对日月堂的事也再闭口不提，笑容可掬地向着面前黯阎的方向道，

    “曙烁同学你放心，退学手续的事，都已包办在秦老师身上了。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还尽管大开尊口。”

    “嗯，那就多谢秦老师了。倘若再无其他事务的话，我现在直接独自离开可以吗？”

    “后会有期。”

    目送着前方，此刻已为自己视作小财神一般的瘦高少年，踏着如风一般轻盈的步履，于视线中渐行渐远的离去身影，秦阳湛蓝的眼眸之中，蓄满了nongnong的笑意与欢愉。——毕竟，对于在学院中辛辛苦苦干上一年，算上年终所有奖金，全年净收入也不过数百枚金魂币的他而言，一万金魂币，意味着的俨然就是一步登天。

    这份蓊郁的笑意，一直持续到他在前往天斗银行取款的那日，被银行工作人员以其携带仿制银行信用卡为由扣押的那瞬，这才彻底消无。

    自将本命“曙烁”改为“黯阎”之后，黯阎的心绪也渐渐释然，但觉自从降临此世以来就如山岳一般死死地压在自己头上、主题为“博爱万物”的圣贤般的道德桎梏终于浑然消散，身心陡然一轻的同时，黯阎也终于不再连诛杀一只魂兽都要如小脚女人一般蹑手蹑脚。

    抱着杀一只魂兽就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为母报仇的坦然心态，诛起魂兽来毫不眨眼，待经过自己的一番努力，终于让其灵魂为己所用，成为对自己实力的提升有着非凡意义的兽魂之后，一股得意之感，也自乃油然而生。

    当然咯，除了收服其灵魂之外，对魂兽阵亡时腾起的魂环他也自不会暴殄天物，汲取母亲的经验，黯阎在完成最后一击时都乃动用充能魂导器的力量，让魂环变为无主魂环，再将其卖给有需要的顾主。现在他也终于明悟，这猎魂者的职业究竟是有多么赚钱，也怪不得当初白手起家、身无分文的母亲在区区几年的时间内便赚的盆满钵溢，也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小财主了。

    不过，黯阎这也并非自甘堕落，仅因目睹残酷现实的黑暗之后就彻底堕成了一名为加速提升实力不择手段、底线全无的穷凶极恶的邪魂师，他的底线倒也干脆，有且只有简洁明了的一条而已：不伤及无辜人类的一根毫毛。就是这么简明扼要、一目了然。

    平心而论，作为一名“邪恶”武魂的拥有者，黯阎自认恪守底线就已做到问心无愧，至于那些魂兽的性命，脑中向来就没有“无辜魂兽”这一概念的他，纵使情知每日虐待诛杀的魂兽正是害死母亲元凶的概率不过沧海一粟，然而抱着它们就算没害自己母亲，也不知道残害了多少其他人类的亲人的心态，黯阎下手也从不手软。

    而对于那位同乃死神武魂出身，至少坚持到与母亲失去联络的而立之年为止，在这三四十年的时限间，竟能始终恪守“博爱万物”的原则，据母亲说就连父亲以前猎取魂环都是专挑诸如人面魔蛛这类“邪恶”的魂兽，哪怕目睹一只对自己乃大补之物，但被父亲划归为“善良”类的魂兽，他甚至都可以做到一忍再忍。这等境界，黯阎也只能仰慕，而决无法效仿。他总觉得，一名魂师倘若当真活得像父亲这样，除非是真正的圣人，否则迟早会疯掉。

    当然，眼下黯阎自是不可能知晓，自己那位在与母亲失去联络前始终保持着苦行僧式生活、清心寡欲的父亲，实质上是将母亲作为全部的信念。一旦这一信念破碎，本乃至善的他，便会于顷刻之际，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堕落为一名拥有致使生灵涂炭的毁灭力量的魔君。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既成现实。只不过，极大多数人自无法窥知，当下于天斗举国闻名、冠以“魔君”“邪神”等外号、连徐兆麟也要敬他三分的这位顶级魂导师大人，还曾是一位秉持着“博爱万物”原则的高尚者罢了。

    言归正传，抛下了道德桎梏的包袱之后，黯阎的修为提升速度也伴随着快乐指数的增长而愈来愈快，不过七个多月的时间，修为便连蹿三级多，径直达到了二十九级前期境界。随后，他在斥资购买并吸收了一只专门针对精神力极致增幅的两万年年限的邪眼头骨之后，便乃直接冲击三环魂尊瓶颈。再后来，自“随便猎杀并吸收”了一只四千余年的劲爆魂兽魂环，他便已成功达到三十三级中期水准。全盘过程轻车熟路。

    乐得逍遥快活了一阵，黯阎也自明晓，这等优哉游哉的轻快生活固然惬意，但倘若不进入学院系统地学习知识和掌握实战经验，他注定与大陆顶尖魂师无缘。尽管身为天斗帝国人，不过对于这片拥以宏观的雄伟景致，却是被不断翻涌着的暗流裹围、野心勃勃地渴望雄霸天下的帝国，他已彻底意冷心灰。

    当然，投敌叛国、帮着星罗打天斗的事情他自也做不出，经过一番权衡利弊，黯阎选择了颇负盛名、素有“天下第一学院”之称的史莱克学院。虽然不断宣称自己保持中立的史莱克学院暗地里偏向星罗一事早已妇孺皆知，不过其对学生的政治立场向来不予强求，再加之其卓尔超群的师资力量，以及交口称赞的人文校风，自成为了不愿返还星斗的黯阎在择校上的不二之选。

    向来对纸上谈兵深恶痛绝的黯阎，自也不会将此仅停滞在口头说说的层面之上，说干则为，自做下决定之后，他便不惜远涉万里，千里迢迢地赶至史莱克城，经过短暂的歇息后，便直赴目的地来。

    斗罗历22634年1月12日，惬意地躺在于温控魂导器的作用下，隆冬间依旧有春日般的惠风和畅、风和日暖的传达室中，门卫张师傅正津津有味地观赏着于斗魂区内上演，本次一年级组年终赛的压轴赛事——由一年级组冠军向二年级组冠军发起的规模宏大的挑战赛。

    一般而言，除了招纳新生的入学考核以及年终赛的积分赛外，在当下这一时间点，向来是鲜有访客，张师傅也自乐得清闲，便兴致勃勃地观看年终赛来打发时间。不得不说，即便是以他这位完全外行的视角来看，都是不难发现，本次一年级组晋级赛，甚至都要远比二三年级的更为精彩。

    也真是“怪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平心而论，今年一年级组很多小组的平均修为，放到二三年级的晋级赛上甚至都毫不吃亏呢。不过这回，一年级组冠军队在挑战赛时也着实是棋逢对手，挑到了一块分外难啃的硬骨头，程天晏战队。张师傅还记得，去年这会儿他看比赛时，程天晏战队在取得本年级冠军后径直向当时的二年级组冠军发起挑战，最终成功克敌制胜，创下了神话般的记录来。今日一战，必有相当看点。

    “嘀铃铃—嘀铃铃—”倏忽间，一阵阵急促的电铃声，便是遽然将本醉心于比赛中的张师傅的思绪猛然打断，强行将其生拉硬拽回了现实之中。略微带着几分忿怒，张师傅没好气地向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心中也泛着嘀咕：眼下都已经几近放假时分，怎么还有这么多不速之客蓦然到访？

    再定睛一看时，映入张师傅视线之中的，乃一名身材颀长、拥以一头如钢针般的清爽银色短发、一双深邃的紫瞳间焕发出炯炯神采的帅气少年，身着一袭全黑劲装，脚踏一双颇显拉风的黝黑运动鞋，一派精神矍铄的模样，正风度翩翩地轻按电铃，见自己侧首，立时停止按铃的同时，也是自然地向自己投诸一笑，亲切地挥手打了个招呼来。

    “张伯伯您好，在下讳字黯阎，本于天斗新星学院就读，后因无法忍受其不堪入目的教育制度的缘故，决心弃暗投明，转至史莱克学院就读，今年十一岁，乃三十三级全能系魂尊，武魂死神，还请您多多关照。”

    听得这番简明扼要，但信息量却甚是庞然的话语，一时间，尚未完全从对挑战赛全神贯注观赏的热情中回到现实的张师傅，也是不禁被他说得一怔一怔：没想到向来保持低调的自己，竟也被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弄到了姓氏，见面就“张伯伯”这么亲热地唤了。

    而后的一番简述，张师傅倒还勉强跟得上套路，唯独对其将这些信息不告知招生办，而径直对自己这区区一个门卫倾谈而倍感疑惑——看他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也应是个“会来事儿”的人，难道还会犯这等低级错误？莫非，这深不可测的小家伙事先对学院的情况早已做过细致调查，连自己在招生办工作的第二身份都了如指掌？

    尚不及张师傅将如乱麻般紊乱芜杂的思绪理顺，面前这小家伙自“今年十一岁”开始，直至“还请您多多关照”前的一番寥寥数字的话语，却是当即让张师傅抛开前面的一切疑问，目瞪口呆地瞪视着这名神色坦然的少年，一时竟是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十一岁的三十三级魂尊？“全能系”又是什么新词异语？武魂死神？！

    “小…小家伙，麻烦稍候片刻，我联系一下负责人。”一时间，由于这名少年语出惊人、一连道出数句惊世骇俗的言语，张师傅竟连他先前分明介绍过的名字也一时语塞道不出，只得尴尬地掏出了身间的智能魂导器，本欲拨打招生办主管的号码，想了想，又将其划去，径直触及“忙碌”状态的袁鹰主任的头像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