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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上上岗,他半披着一件轻薄长衣,坐在桂花树下,面前放着一盏茶,一副棋,正在自己和自己……打扑克。 是的,他无聊至极的时候,会自己和自己打扑。 还只打德克萨斯扑克,一份两张起手牌的组合列表,三分钟一局,每局至少五十次博弈,左手和右手下注。 曹品每次看见自家少爷开始打牌,就觉得心情十分难以描述——因为他不光是打,他是真的下注,左手要和右手要算钱的那种。 都是什么可怕的鬼习惯。 花间里还有零星几只流萤在飞,不知哪里的草动了一下,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又杂又乱,惊得半只山雀从树里飞出来。 来人吊儿郎当地在他面前坐下,顺手把玩具熊拎起来,扔到地上,又拿出一个方形的木盒,放在他面前。 玩具熊:“……” 您的伽利略需要抱抱。 “你要的东西,秋平衍让我帮你带来的,我今天在我小区遇见我偶像朴浦泽了,他还和我打了招呼,说让你把什么证物让人送到他那儿去……怎么,又有人死了?” 在知道朴浦泽幼儿园时居然敢把陈利亚这个大杀器当成女神告白,这个人民警察就成了他心中永垂不朽的偶像。 斗士!这才是真正的斗士! 武松打虎都不带这么勇敢! 石桌上黑白棋子交替,扑克牌散乱落在棋子间。男人抬起一直未动的指尖,李现这才看清,他指下是一瓣落下的桂花。 他指尖慢慢摩挲着那朵小小的花苞,不答反问: “检查报告出来了?” “出来了。” 李现说: “不过这几年你还没摸清规律么?你这是奇葩性失明,开心它就会好,不开心它就不好,你要一下开心一下不开心,那它就一下好一下不……” 陈利亚扔下一张牌。 “……” 李现尾巴逐渐乖巧,迅速严肃专业道: “你的中央动脉栓塞已经在溶解,按近期恢复情况,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四五个月就能完全恢复……虽然我觉得,这个医生并不知道你失明的真正原因。” 不只是这个医生。 动脉栓塞不过是搪塞,他的失明没有病理原因。 可若说是心因性导致,他的心理测评也同样完美,连一个已不再出诊的心理泰斗都曾评价,说再没看过比这更强大的灵魂。 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并不急。 除了刚失明那几天,他不知为什么老想着飞越疯人院……不,医院,之后他就一副冷帅遗世独立拽要和导盲犬solo一辈子的样子,五感各种开挂,逆天得不行。 但“开挂”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他从未靠运气,获得一切。 一种感官丧失后,其它感官会出现弥补性增强,却并非突破性改变。但人的听嗅觉本身是被低估的,可以区分的气味,以万亿计算,哪怕只有几个分子也能闻到,只是,进入不了认知加工系统。 但通过大量枯燥、重复的练习,可以强迫自己尽量降低感知阈限,通过双耳效应和嗅觉线索,重建一套视觉之外的定位规则。 所以,他与其说是靠感官存活,不如说是靠推理存活。 他用推理替代眼睛。 陈利亚把桂花夹进书页,目光终于落在李现带来的盒子上。 方盒里是一个小小的玻璃杯子,古罗马四世纪鸟笼杯的风格,杯体上用阴雕的手法刻着一个女人,夜色暗淡,他只能大体上看出是一个女孩。 眼皮微微垂下,双手交叉胸前。 纤细、苍白又弱小。一种发育未完全的美。 李现无端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无奈那个时代的雕刻艺术实在太抽象。他家就有个类似的古罗马土陶,他父亲的藏品,上面刻着埃涅阿斯奉与腓尼基女王狄多相恋,却为复国抛弃狄多,女王挽留不住爱人,自焚而死。 这个杯子,到底有什么吸引了他,值得他花这么大代价? 毕竟,他的朋友陈利亚,真是他短暂人生中见过的最聪明也最难伺候的男人。上天给了他正常人五倍容量的大脑,也给了他正常人五倍可怕的挑剔。 陈利亚漫不经心的动作,让李现看得胆战心惊,恨不得用手在他下面捧着,生怕这个价值千金的杯子一不小心就成了渣渣。 那他就不止愧对他还没死去的爸爸了。 他还愧对一带一路和世界命运共同体。 拜托,这杯子可是国宝中的国宝。国宝到卖方不肯卖给他,他就能开拍卖会,把卖方存放在他这的艺术品一件一件卖出去,卖方什么时候肯卖了,他就什么时候停下。 大概是早先的委托合同不够规范,有漏洞可循。 这种威逼真的是,非常爸爸了。 但陈利亚爸爸是不可能给他倒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李现只好委屈巴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明明看不上古董,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代价,买下这个杯子?” 为什么? 陈利亚修长手指,从少女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山间挂着一轮月亮,满室香气里,他抬眸望向小花园人高青灰色的围墙,半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你见过幻觉吗?” 李现一时没听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