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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清的目光隐秘而平静,他点了点头,轻咳了一声说:“既如此,多谢。” 然而这样友好的对话只是一个开头,等三人坐上马车,尴尬的气氛便弥漫开来。 昨夜傅承禹出门坐的马车并不大,坐着三个人便有些拥挤,而陆远思和陆清谁也不说话,一个低头把玩着傅承禹的手指,一个目不斜视地看着车壁,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沉默的气氛如有实质般压在人头顶上。 “陆将军此次过来是为了招安之事?”傅承禹收紧了手指,不让陆远思再乱动,她一时找不到更有趣的物件,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傅承禹所说的话上。 陆清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傅承禹,板正地说:“嗯,清风寨要想与焕羽营磨合还需要时日,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并不合适,不如由殿下统一招安,再行分配。只是清风寨地处越州,并不归属平州管辖,殿下若是如此越权,又难免引人怀疑……” “此事陆将军不必担心,远思已经计划好了,是不是?”说着傅承禹便看向陆远思。 面对着他温柔如水的眼神,陆远思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只好“嗯”了一声,然后便没了下文。 见她不说话,傅承禹又道:“若是此事,陆将军只需与我们商议即可,明宪将军哪里想必是不用担心的。” 言下之意是说陆清这一趟来得多余,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陆清被傅承禹说得一愣,陆远思也忍不住看向他,原以为陆清不会再说,可他沉默了许久后还是开了口:“除此之外,我也想看看明睿的兄长。” 他想看看这世上另一个失去至亲之人是如何度过的这十几年,然而明宪却并非明睿的至亲,他在这个世上留下的唯一痕迹就只有厌恶和仇恨,和周玥留下的遗憾与思念却没有半点不同——都是游丝般的痕迹,对世界造不成任何影响。 这个事实让陆清难以忍受,他忽然觉得想要见见明宪的想法是个错误,世上本就不会有人感同身受,只有他会愚蠢到哪怕是仇敌也想去知道对方的想法。 马车中恢复了沉默,傅承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陆远思的手,她却没什么感觉,过了一会儿,陆远思说:“过几日让洛叶回来吧,他在明宪那里用处也不大了。” 当初陆清抱着清风寨灭亡的心思想要掩护瑨王的行踪,也要请陆远思带走洛叶,可见这孩子在他心里的地位。陆远思在这个时候让他回来,对陆清来说无疑是一丝慰藉。 傅承禹看着这父女两的相处模式觉得有些好笑,他摩挲着陆远思的手背,说:“好,正巧陆将军也在,不如就多留些时日,也可以商量一下清风寨之事。” 如此这般,陆清便在瑨王府住了下来,平州看上去是一片祥和,事事如意,可周家却并不怎么好过。 京城中龙争虎斗,周家虽然背后是皇帝,产业虽然并未伤及筋骨,但各大官员的折损依旧恐怖。这点问题若是在以往,周琢一定不会放在眼里,可皇帝如今对周家的态度却十分奇怪,前几日召他进宫,专程问了他周故前往琅城之事。 如今京城局势正是紧张时刻,太子已经被剥夺参政权幽禁东宫,燕王攻势凶猛势要借此废掉太子,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周故——乾元钱庄的大掌柜理由牵强地去了一趟琅城,那里住着一位曾经身世显赫备受忌惮的瑨王,如此耐人寻味。 周家毕竟是皇家的钱袋子,皇帝并没有直接责备,但他如此直白地问出此事,必是有所怀疑,皇帝的无情周琢早有领会,恐怕他已经派人去了琅城。周琢为此事已经愁白了许多根头发,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周故此行他竟全不知情。 “东家,大掌柜的回来了。” 明亮的大厅里,周琢的脸色十分阴沉,周故一见便能猜出发生了些什么,他摆摆手让小厮先下去,走到周琢面前说:“东家,这是琅城新收的账目,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周琢也不接,周故就将账本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此次去琅城,老奴还去看望了一下小小姐,她离了京城,倒是更自在些。” 提起陆远思,周琢的脸色缓和了些,说:“你去看的不是周家的表小姐,而是当朝瑨王妃。” 周故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佯装沉重地皱了皱眉头,犹豫道:“东家,小姐当年嫁给陆清,最后含恨而终,小小姐是她唯一的血脉,老奴实在是不忍见她受苦,才做出了这等糊涂事,请东家治罪。” “受苦?你方才还说她去了平州反倒自在。” “是自在,”周故苦笑了一声:“可平州是什么地方,穷山僻壤的,什么猛兽蚊蝇都有,瑨王殿下在朝中又无势力,如何能奈何得了平州刁民,若不是老奴专程过去一趟,竟不知小小姐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说着周故还抹了两滴眼泪,这让周琢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家早逝的meimei来。 有一件事陆远思猜得没错,周故并不代表周琢,就拿盐运一事来说,当初周故能轻而易举地与陆远思同行,便是对她的行动有所猜测,若是从这一点来看,周家不仅仅能为皇室提供巨额的财富,还能为他提供最准确的消息。天下所有金银动向全都在乾元钱庄的掌控之中,陆远思要做起这么大的生意,很难不引起别人注意。 然而这消息却并未传到皇帝耳中,这并不是因为周琢念及骨rou亲情敢欺瞒皇帝,而是因为这消息在周故手上便断了,哪怕是周琢也毫不知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