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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落针可闻,唯有光线中尘埃浮动如沙金。 半晌,正康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安止面前,拍着他肩膀摇了摇。 “你说这些,朕何尝不知道。不仅知道你们之间水火不容,还知道她屡次三番派人刺杀于你,你受了不少委屈。你不愿与她牵扯瓜葛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他一手扶着安止肩膀,一手指向书案后那把圈椅,看着安止的眼睛说:“坐在这把椅子上,看似光鲜威仪,谁不是称孤道寡,朕一国之君无上尊荣,但真正可信之人只有你一个。 表弟,你要体谅朕。 这件事,朕只能信你去做。 乐则柔非寻常之人,她现在无子,可以为朕打算,但是一旦有了孩子——你看看后宫中的那些女人,有了孩子的,谁不为那把龙椅争个头破血流。乐则柔是女人,必然也会如此。 只有你和她成婚,最合适。” 他压低了嗓音,格外缜密推心置腹样子,“至少可以不让她留后。” 安止看着他浮肿的眼袋和松垮的皮肤,第一次觉得这么反胃。 之前阴谋诡计也好,鲁莽愚蠢也罢,都是政客争斗无可厚非,各凭本事罢了。而现在一国之君,不去想国计民生,反而计较女人生不生孩子。 正康帝浑不知安止心中已经杀意漫天,犹自道:“她与你一起,好歹是层约束,总比旁的不知根底的来的好。” 见安止拱手还要反驳,他一挥袖,斩钉截铁道:“这件事便定了,我虽然窝囊,总是还能赐婚的。” “跪安吧。” 御书房门扉自外掩上,夕阳晚照落在窗纸间一片血色格外不祥。 安止转过身,打量着汉白玉阶上的龙纹,漠然地想,你还真不能赐婚。 透骨沉香,大可以再送走一代帝王。 --------------------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一求:批评与建议。 第89章 赐婚(二) “明日御书房用博山炉,加一丸沉水香。” 潮冷的风自狐裘细密如针的风毛吹过,沉沉夜色中,安止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小童子。 隆冬腊月,说话时有淡淡白雾。“安排王太医当值,用祝衡的名义将刘医正约出来,说他侄子强抢民女的事有转机。” 刘医正擅解毒,而王太医与贵妃有点儿故事,不会反对正康帝早死。 小禄子快步跟在他身后,恭声应是。 木头架好,火油备足,只要明日一个火星,就能再驾崩一位皇帝。 他尽快死了,虽然后面麻烦了点儿,总比留他祸害乐则柔要强。 檐下灯笼摇曳暖黄温柔,行走间华贵的绛紫府绸衣摆流溢暗光,安止正思量着之后如何扶大皇子上位,小康子快步迎出来躬身对他说了两句话。 安止不由一怔。 紧接着加快了步伐进了正房。 “你怎么来了?” 他又一皱眉,吩咐,“再添几个炭盆。” “我天!这是怎么弄的?”乐则柔本一看见安止就从椅上跳下来,紧着叫小禄子去拿伤药。 “不妨被纸划了一下罢了。” 白玉般的脸上拇指长一道狭窄的伤,暗红飞在颊边,已经结了薄薄一层血痂。 手指虚虚拢着安止的脸,乐则柔仰头看着干着急,想碰又不敢碰,恨恨道:“这纸也太破了。” 赵粉和豆绿对视一眼,伤口一看就知道不是纸划的,宫廷的纸全是七姑供应,她想都不想就说纸太破了…… 她们向安止投去敬畏的目光。 众人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出门之前听见安止淡淡地说:“不过一道小口子罢了,哪儿至于拿药。” 小禄子暗自咋舌,心道我去拿药的时候您老人家也没拦着啊。 也不知谁之前在宫里嫌弃敷药麻烦,还斥婆婆mama。 反正不是他。 银霜炭静静烧着,不时有哔啵之声,乐则柔坐在安止身侧,小指挑着药膏,小心翼翼匀在细细的伤口上。 安止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刚刚初六,亲旧相访还未结束,依她今时今日的身份,不该轻易出湖州。 乐则柔动作一顿,她将木塞盖好,清清嗓子,不答反问:“皇帝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呀?” 安止眼睑微微抽动,后仰上身看着她。 乐则柔捏着小小瓷瓶,指尖蜷缩,目光飘忽躲闪。 半晌,她干笑两声,咬着嘴唇说:“哎呀,你别这么看我,怪心慌的。” 安止并不吃她顾左右而言他这一套,面无表情地问:“你让皇后说的?” “什么?……哈哈,什么皇后说?” “……我去洗一下手。” 她匆匆转身要去净手,被安止钳住手腕。 乐则柔觉得自己是被攥住了咽喉。 不情不愿地,她踉跄一步被安止拉到身前站好,安止从袖中取出帕子,捉住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擦拭。 视线从没离开她眼睛。 角落银霜炭噼啵爆了一个火星。 湖绸丝帕轻柔温凉,安止目光冰冷,乐则柔抗不住他的视线,“啊呀,是我让皇后说的,就是……你别这样看我,你每回这样我都害怕。这次我没做错事啊……” 说自己没做错事,语气怎么听怎么心虚,眼睛一直不敢看安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