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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止先挪开了离她极近的油灯,光影晃动,乐则柔恍然惊醒。 “你回来了。”她声音有点儿哑,浅浅笑了一下,撑着桌子起身要服侍他换衣服,被安止一手按后颈坐回去。 “晚上吃什么了?” “啊?”乐则柔有点儿茫然,反应很慢。 安止“啧”了一声,叫进来豆绿,“七姑晚上用饭了吗?” 豆绿为难,大眼睛一下一下瞟向乐则柔。 “我问的是你。”安止不冷不热地说。 豆绿一哆嗦,“没有。”说都说了,她索性多说一点,“七姑中午也没吃饭,就早上拿了个豆沙包填肚子。”说完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乐则柔恨铁不成钢神情。 安止倒没责乐则柔不爱惜身体,他想了想,“煮一盅山药粥,多加红枣,配几片参。” “不用,我吃不下,待会儿饿了还有点心呢,大晚上别折腾厨房起火了。” 豆绿有些犹豫。 安止看了豆绿一眼。 豆绿忙不迭出门找厨娘煮粥了。 “家里养这些人本就是伺候你的,要是天天清闲大可以省了这份工钱,我晚上也没吃饱,正好一起。” 安止站在椅边,手在她后颈没离开,手心温热,乐则柔想抱他的腰,被他躲开,“我一身尘土,脏。” 安止沐浴之后山药粥也好了,小炕桌上一个紫砂锅,一人一碗。 安止不饿,乐则柔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小勺子拨弄红枣,半天才吃进去一口,很不像平时的样子。 当然,这当口让她一如平常也太难了。 安止让人进来撤了饭,乐则柔回过神来立刻要大口喝粥,安止按住她的手,“吃不下别吃了。” 他抱她到膝上,像乐则柔抱乐嗣令的姿势,灯烛的光剪出两个轮廓,乐则柔双手环过他脖颈,埋头在他肩膀。 安止顺着她脊椎,一块骨头一块骨头慢慢捋下去,比前两天硌手。 “你今天杀得挺好的。”半晌她说。“好歹是个震慑,总比一动不动任人挑衅强。” 乐成专门和乐则柔说安止恣意跋扈,搞砸了事情。被乐则柔顶回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想法固然好,也得看对方怎么打算,落桑如果想安安生生解决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这时候还你来我往文质彬彬,那就不是君子而是傻子。 “杀已经杀了,落桑应该会有所忌惮。”安止拍拍她后背,心意相通是很奇妙的事情,只有她会说他杀得好,他对今天乐则柔奔走的结果也不问。 但乐则柔自己憋不住话了,“其实我觉得福建水师也未必能行,永昌年间抗倭的老人早去投奔陈拙了,南家人扶持上来的将领并未经历过大战,这几年确实有海盗上岸,他们打过两回,但就是小打小闹而已,真要是开战也没准儿不成呢,你说对不对?” 她像是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这时候宽慰自己糖也不甜。 福建水师已经是大宁海战经验最丰富的军队了,倘若连福建水师都不行,只能在陆上作战,如此一来,东南小岛危矣。乐则柔是因为铩羽而归才这样宽慰自己。 安止附和她,“没错。” 乐则柔当然知道他在哄她,脸颊贴着他颈侧蹭蹭,沮丧又失望地嘟囔,“我是不是挺可笑的?” 安止刚洗过的发还有潮气,晕进了她眼睛,她不等安止回答,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知道这很正常,钱和权势最重要,别的都放在一边。我做生意这么多年有什么看不透的。” 她在这样环境长大,适应良好。甚至说早就猜到了诸世家不会出力这个结果。 安止顺着她脊背轻轻拍抚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事实就是如此,真金白银面前,谈良心太奢侈。 “但是这不对。” 安止抬起的手停住了,乐则柔低头抹了把脸,看向安止的丹凤眼蒙了层雾,说:“安止,这不对,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放在天平另一端的,一些事情是被习以为常,可这世界本来不该这样。权势和财富本身是手段和工具,不该是目的。” “我们明明是人,就是,是人,不是黄金白银生出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落地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哭着来的人,但年岁渐长,人皮下面究竟变成什么就说不清了,有人入葬时是人,有人是铜钱,有人是烂污的一滩泥。 安止明白乐则柔的痛苦在哪里,她是商人,遵循弱rou强食的法则游刃有余,天下熙熙攘攘,她知道是为利,但也知道不该全然为利,世上总有些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她以冷静和精明猜测所有事物,又心怀侥幸希望自己能猜错。两种想法彼此撕扯,让她既掐灭烛光,又点起暗火。 如果说李怀州的事情和那些被拐走的人,她还能拿顾全大局来说服自己,现在落桑这件事,她动摇了,怀疑当初促成一分为三的格局究竟是对是错。 在这种时候,还是在算盘。是不是有一天天崩地裂,算盘珠子仍是唯一留存。 “我真的有点儿后悔了。”乐则柔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此局无解。 但也未必无解。 安止拇指抚摸着她微红的眼睑,思量许久,很犹豫地说,“我有个办法可以劝服他们。”只是她大概不会同意。 乐则柔愣了一下,倏忽坐直了身子,用眼神催促他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