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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顾千欢正陷进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中。他的视线一动不动,那幅空白画布上,正被一层一层地渲染、铺陈,纯白颜料抹上画布,他说一眼望到头,就是真的。 顾千欢从小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仿佛有另一个世界,通过他的眼,投射进现实,那些纷乱奇诡的颜色,一一投影在空白画布上。 他作画从不需要起稿。第一眼,起稿,第二眼,铺画,什么色调技法,他天生就知道它们该怎么使用,大脑就是最清晰的数据库,那些他画过的画,一张一幅深深刻印。 正如时隔多年,他仍记得自己的第一幅涂鸦,像镂刻的花纹,直达核心,即使一层一层削弱,仍旧清晰可见。 顾千欢沉思一会儿后,终于拿起画笔。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然而一落笔,坐在他身边的徐楠声猛地绷直身体,无形的压力叫他钉死在椅子上,死死看着顾千欢笔锋盘旋。 淋漓尽致。 徐楠声脑海里猛地跳出这么个形容来,纯白色颜料被他按上画布,刺眼,醒目,他竟然把整副画平涂一遍,真是大胆至极! 他不怕弄脏画面吗?! 他不怕色调偏差吗?! 走廊外,以李韫为首,一队人朝画室走来,而队伍后方,秦西西拿着手机缀在队尾,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 画室里,低头作画的人谁都没发现他们,一行人就站在画室外的窗户边,扫视一番,只有一幅画完成度最高,这自然吸引众人注意力,李韫看过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讶,脸上露出笑意。 旁边的人跟他熟识,心生好奇,忍不住询问:“李教授,什么事这么高兴?” 李韫笑呵呵地说:“那边那个,是我的学生,他成绩很好。” 那人跟着看过去,感慨地说:“这可真是兵贵神速,旁边那个才开始他已经画完了,真好,是这届第一吧,这次画展肯定有他一份。” 他说着没看到李韫脸色一滞,等人说完,李韫才否认:“不是他,应该是他旁边。”他语气微滞:“顾同学才是我们油画系第一,可惜之前出了一些事……” 他自己也不确定,只剩下五天时间,顾千欢真的能画完吗? 身边的朋友则是怀疑地看向顾千欢,心里直犯嘀咕:第一? 顾千欢今天穿了一身白衣黑裤,通身清冷出尘的气质,容貌却是昳丽又秾稠,但饶是如此,也不大叫人信服。 他看着不像艺术生,更像是荧幕上的偶像明星,甚至比明星还要好看不少,放在人群里,是最耀眼的那颗星。 油画系顾同学? 声音吹进秦西西耳朵里,他蹭地一下抬起头,小嫂子就是镜大油画系,不由得抬头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顾千欢。 他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再直白说,就是最耀眼的发光体,站在那里,边边角角都照亮了。 秦西西惊艳又大为震惊。 不是吧,真的那么巧?秦西西赶紧打开手机,想给顾风曜发个消息。 此时,一行人已经进入画室,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不少人看见他们,注目礼行了一路,直到李韫绕到角落里。 这里静悄悄的,自成一派天地。 阮嘉明戴着耳机听音乐,一点没发现有人到来,画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涂抹,划水很开心。 掠过他,才是李韫的真正目标——顾千欢。 青年面前的画架上,大开幅的画框竖立,纯白色铺底,高饱和的单一色调极其刺眼,醒目的如同烈日,倾城的烈日烧灼下,大地天空,世界万物被曝晒成无天无地的惨白色。烧灼乃至融化,各色融成荒芜的死白。 顾千欢蘸满了颜料,暗红色点上正中心,割裂出一片暗红色,被画笔勾勒成不规则形状,宛如浓烈干涸的血浆。李韫脚下一滞,浓重的撕裂和压抑感在一个照面之下已缠紧心脏,他半分都看不出顾千欢的画作内容,然而里面撕裂狰狞乃至痛苦的感情已经真实可怖地跳出画框,一把扼住你的脖子,窒息感扑面而来。 他的画里有情,求而不得。 和之前的《渊》相比,这副画的色调太热烈,太奔放,灼热的强光之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太过炽热,反而成为最不可控的武器。 伤人伤己。 李韫看完身上冷汗淋漓,同行的人皆不逞甚让,默然无声地颤栗着,后方,秦西西捧着手机,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手抖,腿软。 身上的皮都紧了不少。 秦西西强撑着录完一段视频,像是被采补一顿,虚弱地挪动指头,在对话框里发出最后的呐喊。 [嗷嗷嗷嗷嗷嗷!顾哥!太绝了!我死了也要说——嫂子杀我!] 第16章 “嗡嗡——” 会议空隙,顾风曜扫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触及消息时,只觉得秦西西又开始人来疯了。 他看向台上,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发展,就是冗长的汇报叫人乏味。 顾风曜垂眸,消息后紧接着一条长视频,看清视频封面的截图,他目光微滞,主人公正是他最熟悉的顾千欢,背景铺陈大片白色。 简单甚至到了简陋的地步,顾风曜冷不丁想起秦西西这次的目的地——镜大。 再次瞥见秦西西发来的消息,满屏的字吵得他眼睛都不安生,心里想着什么鬼,指尖却轻车熟路地划开视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