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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这样,在高考前,他只见过徐衍昕三回。一次是高考前的体检,徐衍昕排在队伍的最前端,一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就这么站着,也不同别的同学说话。旁边的同学小声地腹诽他、同情他、探究他,唯独江屿只觉得徐衍昕瘦得厉害,两扇肩胛骨顶着薄薄的棉质T恤,像小动物的翅包,风一吹就能吹跑。江屿的目光几乎能在徐衍昕身上烧一个洞。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徐衍昕,问他过得怎么样,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人群就像有所意念似的,阻碍着他挤到徐衍昕的身边。 就像飞鸟一样,徐衍昕只掠过了一下江屿的天空,便不见了。 第二次,是他故技重施,趁着深夜,用小石子敲开了徐衍昕的窗。 然而徐衍昕这回,没有替他开窗,只望着他,既没有让他上来,也没有让他走,他只是凝望着楼下的江屿,似乎在雕琢他的面孔。 从前徐衍昕见了他,就像小鸟回巢似的,总是欣喜雀跃。然而这回,却高高地摆起姿态,那么疏离,像是不认识他似的。 江屿是那么自私的人,从幼儿园起老师就嫌弃他自私刻薄,不肯把拿到的玩具跟别的同学分享,故意少发他一瓶牛奶,他会气势汹汹地找老师要那瓶藏在纸箱里的牛奶。从不吃任何亏。他对吃亏是福的说话也嗤之以鼻,吃亏怎么可能是福气?只不过人吃些无缘无故,没有必要的苦,还要自欺欺人是上天的馈赠。多么无聊。他从不相信这套自我宽慰的理论。 唯独对徐衍昕不是。 他就如徐衍昕期盼的那样,踏着黑夜静静地走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徐衍昕不是在躲他,只是太忙,太累,太多事,所以抽不出那么几分钟的时间跟他说说话。 原来自欺欺人的功夫,无师自通。 高考前填志愿,江屿听到风声,说徐衍昕将所有大学的数学专业排在最前列。 夏松啧啧嘴,道:“我要是昕昕,也没脸学别的专业了。” 柴方睨了他眼,颇为不赞同地说:“即使有再多的抱歉,也不能拿今后的人生作为补偿吧。老班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会处处受人牵制。”夏松不认可地摇摇头,两人争辩起来。江屿嚯地站起身,长腿勾到了桌子腿,整个桌面撞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夏松和柴方便噤了声。方可施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凑上来,“江屿,我同桌现在怎么样?你真的不和他谈谈?” 江屿冷着脸,罔若未闻,插着口袋,从后门出去。 他听见夏松轻声说了句,说明徐衍昕和他也没这么熟吧。 什么是熟? 他跟徐衍昕喝过一杯水,吃过一碗饭,睡过一张床,偷亲过他两回,偷听了他无数句梦话。徐衍昕却不愿意见他一回。他踹了脚脚边的篮球,满是涂鸦的篮球被他踹出很远,滚进满是荆棘的荒地。他故作冷漠地离开,然而只走了三步,他便忍不住钻进荆棘丛里,捡回那个花里胡哨的篮球。尖刺刺得他满手臂红横,然而他只皱着眉,凝视着手里的涂鸦。 徐衍昕的愧疚感、罪恶感或者说奉献的自觉,都与他无关。 他就是那个自私到极致的人,他要徐衍昕幸福。即使这个幸福里没有他。 放学后空旷的教室,天气渐热,窗都大开,风卷起薄薄的窗帘。徐衍昕捏着那张纸,像在想事情,又像在发呆,直到叶雨清敲了敲他的书桌,催促道:“你交不交,我正好要去趟爷爷的办公室。” 徐衍昕垂着眼睫,回答道:“你先走吧,等会我自己去。”叶雨清却没动,而是径直跨坐在他身前的位置,与他面对面,皱着眉说:“即使不提你爷爷的事情,你也是做科研的料子。别的行业有那么多龃龉,那么多不能靠实力解决的问题,何必去做那些事?在一个干干净净的领域不好吗?再说,人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硬着头皮也要去,你有,却不尊重自己的天赋,实在太浪费。”叶雨清难得没有趾高气昂,即使吊着眉梢,但言辞之中到底是有些诚恳在的。 “谢谢。” 叶雨清突然红了脸,“为什么谢我?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竞争对手突然跑去画漫画了,这就好比爱因斯坦和波尔争了一生,波尔却临时兴起,要去做个画家似的,简直像个笑话。”徐衍昕想起一件好玩的事情,难得笑了下,道:“爱因斯坦,不要告诉上帝怎么做。” 叶雨清哼笑一声,立马接嘴道:“索尔维会议。” 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这在别人的眼中,便有些刺眼。 叶雨清离开后,他坐了很久,最后才像下定决心般地捏着自己的志愿表走出门,然而刚一出门,就撞见了沉着脸的江屿。江屿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靠着墙,脸色不善。 江屿的视线从他的脸转到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却避而不谈,“你喜欢那个女生?” 徐衍昕愣了下,“谁?叶雨清?怎么可能。我们俩从小就是竞争对手,别说喜欢,她在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江屿冷笑一声,并不采纳他的说辞。江屿只轻轻地扫了一眼徐衍昕的志愿表,正如夏松所说,清一色的数学专业。江屿轻皱了下眉,“你确定?” 徐衍昕笑了下,流露出一丝虚弱,轻轻地应了一声。 “你对这个世界总有愧疚,对贫穷的小孩,对路边的拾荒者,连同对我,你都有。可你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你爷爷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找另一种方式去弥补,何必摊上你的人生,况且,这也不是你的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