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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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仿佛是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援军真的来了,兵力强大,开始真正地溃逃了。 撤退!撤退!撤退!往西北走! 石怀青怒吼着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乱军队形瞬间转换,一边抵挡着乱箭一边向西北方向撤退。 兵败如山倒,丢盔弃甲,瞧着狼狈得不得了。 萧归冷笑着,也装模作样地喊道:不要放过反贼!追!生擒宁王! 宁王压根没有来。 只来了根帅旗。 温无玦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望着石怀青突破西北角的防线扬长而去,垂下了眼皮,慢慢挥手道:进城! 他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了,至少不用担心温伯和陆嘉了。 可他进城后,还没来得及歇下喝口水,在城门上边指挥着布防,远远瞧见一个骑兵疾驰而来,那人满脸神色慌张,从马上滚落下来, 温无玦皱了眉头,心头浮上疑虑,难道萧归出事了? 他迅速走下城楼。 城门守军得了令,将人放了进来。 丞相,不好了! 温无玦心里一沉,皇上呢? 皇上一意孤行进了擎苍道,陷入敌军的包围圈,现在正在血战,求丞相快快派军救驾! 温无玦顿时大骇,石怀青本就是故意引大军去追击的,萧归不是清清楚楚吗? 为什么还要进去? 他心里大骂萧归这个泥腿子,面上却不动声色,脑袋急速转着。 以石怀青刚刚在城门下的兵马来说,数量不多,如果他现在派军支援,不难救出人来。 但关键是石怀青有没有隐匿兵力? 他思忖着救人可能要折损数千兵马,顿时像被人剜了rou一样疼。 这个该死的萧归。 他吸了一口气,一时也没办法。能怎么办?猪队友再蠢也是皇帝,能不救吗。 几万大军还没来就地扎营,又接到了军令,迅速整装出发。 一路上温无玦都在思量着,万一,萧归这泥腿子真的被伏杀了呢? 那大军可就真的群龙无首了。 那世家就没有效忠的主上,一定会再扶持新主,他手上的兵力能否与之对抗? 想了半天,他忽然觉得,萧归还是不要死为好。 这狗皇帝虽然没用,当个吉祥物还是不错的。 第21章 生气 擎苍道,位于半山腰间的一条野道。 隆冬之际,草木皆无,触目之处都是怪石遍布,道路崎岖怪僻。 巨大的山石后面非常适合埋伏,长长数里的山道,就是藏着几万军甲都可以不动声色。 温无玦站在高处的山头上,凝神看了片刻,忽然挥手道:停! 他的声音不大,旁边的军士立即大声地喝停。 浩浩荡荡几万军队骤然在山脚下停了。 温无玦心头浮上疑虑,前方擎苍道上正在厮杀着,喊声震天,一面挂着萧字的龙虎大纛稳稳地伫立其间,宛如定海神针。 敌方的号旗是黑底缀五彩析羽,而己方是号旗是明黄底镶红龙纹尾。 远远看去,明黄色号旗遍布山道,摇曳不止,伴随着呐喊声携压制之势,数量竟是黑底号旗的数倍。 连旁边的小兵也瞧出来不对劲了。 皇上只领了八千兵马,怎么看上去仿佛有好几万兵? 小兵不知道内情,温无玦却是知道的,哪里有八千兵,明明只有三千,另外跑去劫粮食了。 可奇怪的是,三千兵马哪来怎么这么多的号旗? 这个萧归搞什么鬼? 温无玦蹙着眉头,没有贸然让军队前进,而是凝神继续观察。 瞧着瞧着,他蓦地察觉到了什么,眼皮一跳。 再仔细一看,这些号旗并不是散乱分布,似乎有某种规律。 自家军队队列之间间隔很大,但两两之间的距离是差不多相等的,约莫十步左右。在长长的山道上,拉成了一个八边形状,上下两线格外的长且粗,仿佛是两队人马交织在一起,距离也更小。 整个山道之间击鼓声大作,旗帜摇晃,瞧着声势格外浩大。 温无玦伫立片刻,缓缓勾了一抹淡笑,狗皇帝有点本事。 萧归这是灵活运用了八门阵,裹挟着大量号旗,摇旗呐喊,故作兵马众多的样子。然后利用了山石众多的天然地形,将兵力分散各处,合成八边形,让敌军误以为被对方包抄,从而军心大乱,这时再随机从个别方向进行突击,足以逼得敌军仓皇溃逃。 当然也不能让他们随意离去,这时便需要用到军阵中的各色旗帜,通过举起某种特定颜色的旗帜的方式,指挥统一行动,集中力量攻击他们的退路,令他们误以为此处有重兵埋伏,逼得他们不敢从这条道上撤退。 等拖延够了时间后,再收束所有兵马,悄然离开。 温无玦看了片刻,心中有数,便挥了挥手道:全军就地休息,在此接应皇上。 小兵不解,啊?丞相,不去救皇上吗? 他寻了块看起来颇为平整的山石坐下,道:不急,他等会就出来了。 可是皇上才带了三千兵甲,这要是要是有个意外 温无玦轻轻一笑,那也是他活该。 这个方法大胆而冒险,倘若今日在这里的不是石怀青,而是宁王,他只需一支劲旅就可以试探出萧归的真实兵力。 那萧归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所以说到底,全靠对手太菜。 温无玦想了想,站了起来,指了三千兵甲,你们从青松道上绕过去官道,接应截粮草的人,粮草接到就走,不要恋战,直奔城里,只需派个人过来跟我说一声就可。 安排完毕之后,温无玦便淡定地坐在高处观察擎苍道的战况。 直到日暮时分,截粮草的人都回来了,顺利运粮入城,擎苍道上两军还在胶着。 他甚至都怀疑萧归是不是故意利用这个机会实战训练军阵? 温无玦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心里隐隐担忧起来。 军粮被截,敌方很快就可以得到消息,石怀青就算再蠢也该猜到目的了,到时候一定会背水一战。 而萧归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要是敌军火力全开,只怕三千军士还不够打的。 时辰一点一点地过去,天色渐沉,再等下去,天全黑了他就无法看清战况了。 温无玦沉吟片刻,随即命令全军开拔,前往擎苍道。周边山道逐渐淹没在墨色里,火把的光线微弱。 这时,前边岔路突然传来奔腾的马蹄声,急促而嘈杂。 温无玦面色一紧,从马车里探出头仔细瞧去。 停下! 一个前军哨探策马过来。 丞相,前面有大队兵马!约莫有数千之众。 会不会萧归? 温无玦沉声道:再探! 这次,哨探没有过来了,前面呼啦啦一支骑兵奔驰而来,在行伍前勒住。 一个小兵上前一看,立时跪下,皇上! 接着众军都跪下了,山呼万岁。 萧归跳下马来,将后面一名五花大绑、满脸血迹的军士拽了过来,伸腿就是狠狠一记。 老实点! 那名军士身着深色铠甲,头顶几寸枪尖,赫然是将领级别的石怀青。 温无玦挥了挥手,让马车绕到前面去。 烨烨的火光之下,萧归那双极黑的眼神里仿佛有曜石闪亮,注视着那辆红绸顶盖马车缓缓而来。 临到近前,他一跃跳上马车,裹着寒凉的气息,轻笑道:相父怎么来了?这是担心朕? 温无玦借着外面若明若昧的火光,瞧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淡淡道:听说皇上陷入了包围圈,来帮皇上收尸。 萧归嗤地一声,朕不信你看不出来这是八门阵。 看出来又怎样?温无玦冷着声线道:今日是我亲自来了,要是换了别的将领,瞧不出来这是八门阵呢?贸然带领几万军冲进去,厮杀起来要折损多少兵马? 按原来计划,截了敌军粮草,对方回去路上粮草不济,少说也要折损过半。 这明明是可以不动一兵一卒就稳cao胜券的局势,为什么要冒险? 冒险就算了,事先没有商量,万一有变,险境瞬间逆转成绝境,谁能负责? 两人间相距不过半臂,气息相闻,空气却冷飘飘的。 谁都没有说话。 萧归当然是有气的,他大捷而归,还生擒了敌军将领,没有一句好话就算了,还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他顿觉败兴极了,偏又无可反驳,沉着脸抿着嘴角不说话。 温无玦在心里微微叹气,还是太年轻了。 出征途中,他无意与萧归闹不合,便把手伸过去,缓声道:劳烦皇上扶一把,臣紧张了半日,腿都软了。 覆在萧归腕上的手指,冰凉凉的,细瘦而无力。 他突然意识到深冬干冷,他相父拖着虚弱的身体,在这四面透风的地方提心吊胆等了一整天,顿时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方才还有几分不满,一刹那都灰飞烟灭,这才检讨起自己的行为来。 他一言不发地扶了温无玦下马车,手上拢着他清瘦的身体,暗暗地箍紧。 温无玦来到石怀青面前,低头瞧了片刻,问道:只拿了他一个人么? 还有几千败兵投降了,在后头。萧归道。 温无玦点了点头,总算有点收获。 不要虐待他们,绑起来即可,把他们都带回去再看怎么处置。 经过这一战,昌平城总算是守住了。 作为挺进中原的门户,至少目前是安全了。 但是昌平以北还有十几座城池,如今尽皆落入叛贼宁王手中,此次北伐若是不能一举收复,昌平城以后都不能安宁,温无玦也不用想着回去汴京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十几座城池都要收复回来。 事实上,收复不难,难就难在北燕横插一脚,在背后帮助宁王,所以情形就复杂了许多。 在城中停驻后,温无玦便打发萧归去修理南边粮道,确保北境内的粮草能顺利运达昌平。 接下来往北打战,不管打到哪里,昌平都是最佳的储粮地点,进可攻、退可守,所以在这里修整期间,打通粮道是头等要紧事。 可惜萧归不是这么想,他对督修粮道没兴趣,他宁愿在营里面训练新兵、或者捣鼓他的木弩,都不想去搞粮道。 可偏偏自从擎苍道一战之后,他相父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还没消气,便不想再去触霉头,只好不情不愿领着军队奔驰数十里去检修粮道。 他这么天天来回奔波了数日,温无玦便奇怪了,问他:沿途不是有驿站吗?皇上何苦天天往返? 萧归心说,我这不是想看你有没有消气? 但他嘴上很欠,朕乐意,相父要是担心朕辛苦,不如给换份差事。 温无玦听了,不冷不热地笑道:臣不是担心皇上辛苦,臣是担心影响粮道修理进度。 说罢拂袖而去。 萧归瞧着他修长的背影,暗暗磨牙,更加笃定了他还没消气,故意支使他干这种苦力活。 事实上,温无玦也确实是故意的,他觉得萧归这性子不磨一磨是不行的,能力是有的,却过于自负,不打压一下,以后战场上怎么得了? 这日,萧归烦躁地检查着粮道,骑着马在寒风中奔驰了数十里,口干舌燥,便勒了马在附近的一个驿站中休息。 驿站老爹的内子是个年轻妇人,生得纤细袅娜,裹着厚厚的袄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瞧着病弱不足。 他蓦地就想起了温无玦。 驿站每日来来往往的兵士不少,妇人只当他是寻常将领,给他倒了热茶水,准备退下。 萧归却突然问道:如果一个人生气了,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妇人愣了一下,这没头没尾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22章 发簪 妇人见他莽撞懵懂的,只当他是少年心性,想必是惹恼了家中妻子,这会子忙不迭要哄着人家。 便忍不住捂嘴笑道:官爷哄娘子吧? 萧归僵住,一时无语。 妇人便继续轻声细语道:这有何难?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的,官爷只消买点花啊粉的,或是头饰簪子,再说几句软话,也就过去了,若不是什么的大事,难道还跟你呕一辈子气不成? 萧归: 他相父是男的,不是娘子。 要是你家娘子矫情些,大不了你给她雕个簪子,最能看出官爷的心意,若是个懂事的也就不该再跟你怄气了。 萧归不禁啼笑皆非,他怎么会来问这妇人呢? 这二人除了一副柔柔弱弱的身体有点相似外,其他方面完全不同,他能问出什么来。 萧归想了想,也不分辩,只喝了水。 谢了。 检查粮道是个细致活,对于每段路程的泥土细软程度要详细记录,预防泥土过于松软,在雨季时节冲毁道路,无法通行。 萧归虽然不喜欢干这活,但作为差事,他也不敷衍,底下士兵检查得不仔细的都被他一一揪出来,点名说几句。 对别人要求严格,故而他对自己要求就几近苛刻,力求尽善尽美。 辛苦了一天,披星戴月刚回到城里,萧归就被温无玦叫了过去。 如今他们一同住在当地知府府上,平日里议事都是在温无玦居住的东厢房里。 这里地处北境,夜里阴冷入骨,室内中间烧着火热的炉子,才带了点温度。 萧归揭了门帘进去,便瞧见昏暗的烛火下,他相父正与高沉贤相谈甚欢,线条俊俏的侧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目光柔和。 甚至,他瞧见相父还把手搭在高沉贤的肩头上。 萧归无声无息地走进去,脸上不自觉地沉了下来。 他此时卸了甲胄,脚底无声,直到身影笼罩过去,那两人才惊愕地抬起头来。 高沉贤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身来,末将见过皇上。 温无玦敛去笑意,淡淡道:皇上来了,坐吧。 萧归面色不豫地在两人之间逡巡,他相父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自然看不出什么,可高沉贤那慌张的神色,怎么看着像是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