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阿弥陀佛。白色僧袍飘然，俊美面容悲悯，玄清缓缓走近, 轻声道：王上，玄清愿意一试。

    他这话让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完颜烈眸色一亮, 身体微微前倾，大师能治疗疫病？

    一边的完颜术不由得暗暗绷紧了脊背。

    只见玄清长眉微凝, 眉间难色, 没有开口。

    半晌他才微微叹了口气, 双手合十, 贫僧也没有把握，只能尽全力一试。

    完颜烈听完眉头皱的更紧了，看玄清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也没有办法，只是看不得有人受难，想要救人而已。

    完颜术倒是松了口气，在一边暗暗挑了挑眉，突然开口道：父王，大师医术了得，说不定亲临现场看了病人便想出了办法来，不如让大师去试试。

    他也看出了这么厉害的人是站在完颜半衾那边的，这一次，正好一举除掉。

    完颜烈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就让他试试也行。

    不过，他神色渐渐严肃了起来，眸光沉沉，本王给大师十天时间，若疫病没有丝毫好转，届时不仅里面的人出不来，你也不能再出来。大师可想好了？

    完颜烈两人只以为玄清多半还会犹豫一下，没想到话音刚落，玄清便直接点头应下，贫僧这就收拾东西过去。

    完颜烈一愣，黑眸不由得多了两分敬意。

    完颜浮生还在养伤，穆乙辛去给他喂药了。

    玄清也没有惊动他们，自己回了屋子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又带了些药草便准备跟着完颜烈安排的人一起去疫区。

    只是，轮椅声哐哐响起，完颜宗让人推着急急赶了过来，等等。

    他拦住玄清，面色阴沉，你去做什么？

    玄清愣了愣，没想到最快知道消息的竟然是完颜宗，大概他一直派人注意着他。

    二殿下，贫僧已经向王上禀明要去四公主驻地治疗疫病。他顿了顿，微微歉意的笑了笑，与二殿下的农耕之约，只能等玄清出来后再赴了。

    完颜宗额头青筋直冒，他咬牙切齿，不许去！你知道疫病有多可怕么？你知道草原上因为疫病死亡的人数有多少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解决的恶疾，你去有什么用？你万一

    他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微黯的嗓音有些哑的说不出话来。

    玄清倒是没想到完颜宗这么担心他，不过他已经在系统查过了，情人蛊的效用不仅让他百毒不侵，连疫病也不会感染，所以他才这么放心。

    他看着完颜宗，澄澈眸光带着柔和暖意，阿弥陀佛，二殿下的好意，玄清心领了。但我意已决，非去不可。二殿下不用担心，或许我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也未可知。

    他的声音柔和而坚决，眉目间月朗风清的淡然气质让焦躁的人心都跟着平静下来。

    完颜宗渐渐冷静，他双手抓紧扶手，意识到自己并不能说服他他是心系万物的佛子，又怎么可能因私心而退缩？

    想通这一点，完颜宗心中又苦又释然。

    他闭了闭眼，再开口嗓音黯哑，我会让人守在驻地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差人告诉我。

    他说着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就算最后没有成功，我也可以帮你离开

    玄清愕然的看了他一眼，这是要跟完颜烈作对呀，就不怕他到时候感染疫病了传给他？

    他长叹一声，并没有答应，只是道了声谢，就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玄清到了熟悉的完颜半衾驻地，那里已经被士兵团团包围了起来，严禁任何人外出，只要一声令下，大概就会一把火烧掉这里。

    玄清站在门口，士兵首领看着他还有些不解，大师您真的要进去？您要知道，这一进去，除非疫病消除，否则再不允许出来。

    玄清淡笑着点了点头，玄清知道。

    他说着带着自己的包袱缓缓走了进去。

    士兵都离门口有些距离，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毅然而然远去的背影，不自觉肃然起敬。

    玄清一进来便见四处人满为患，连草地上都是躺倒的人在咳嗽、在哀声呼痛，有烧焦的烟味在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溃烂的味道形成了难闻的气味。

    他一身白僧袍实在太显眼了，而他也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不少人都认识他，一时间有完颜半衾的下属上前又不敢靠近他，只是有些激动，玄清大师？

    玄清笑了笑，淡淡的道：带我去见四公主。

    帐内，完颜半衾长发高束，黑衣裹身，脸上半张面具覆盖，似乎看不出她有什么表情波动，但看到玄清时，她的眸光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你怎么来了？

    玄清看着她，眉目间是淡然笑意， 我来帮你。

    他只说了几个字，但完颜半衾的心却像是被闷闷砸了一拳。

    她原本已经快要放弃了，疫病，仅仅是这一个词就足以葬送她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

    可现在，她突然生出了一股希望。如果是他，或许可以做到。

    玄清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只能率先开口，公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完颜半衾这才回过神来，她顿了顿，这里半数人已经感染，还有好些人病重不治而亡，我只能让人将他们的尸体跟所有接触过的东西都烧掉。能想到的办法已经用了，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

    玄清微微拧眉，我先去看看病人。

    完颜半衾见他大步往病区走去，不由得跟上去拦住他，别过去，会传染。

    玄清拍了拍她的手，只轻声说了句没事。

    他说着已经在一个满身溃烂化脓的的男人身边蹲了下来，抬手探了探他的脉象。

    男人不自觉缩了缩肩膀，他痛的颤抖，化脓的红斑人人见了都忍不住恶心，玄清却神色未变，柔和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会没事的。

    不仅是被安抚的男人，周围的人都只觉得此时的玄清仿佛在发光一般，让人感动的鼻头发酸、想要落泪。

    第61章

    玄清又查看了好几个病人, 丝毫不介意他们身上溃烂的伤疤，以及感染疫病的可能，最后终于确定了是鼠疫。

    完颜半衾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她黑眸中带着深思, 喃喃着, 这次疫病来的突然, 充满了蹊跷, 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的

    玄清也是这么觉得, 不过他要做的只是救人, 至于查找真相他并不准备掺和。

    他来了这么久也没见到穆乙良，按说他是完颜半衾的得力助手，此时应该跟在她身边才是, 除非

    玄清皱了皱眉，不由得出声道：四公主, 乙良呢？

    完颜半衾眸光一顿，随即叹了口气, 嗓音微哑，他也感染了，还在帐篷里休息。

    玄清闻言立马转身去了穆乙良的住处,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穆炎锋正半蹲在门口, 擦着眼泪。

    他不自觉柔声开口, 阿锋

    穆炎锋抬头，一看到他, 霎时间眼眶就红了, 大师！

    他激动的一路跑了过来抱着玄清的大腿, 白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呜呜大师你终于来了，父亲病了，奶奶在照顾他，他们都不让我进去

    玄清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顶，安慰道：我来了，会没事的

    穆炎锋对于他有着天然的信任，仿佛只要看到他一起问题就都会解决，他抽噎着憋住眼泪，仰望着他点了点头。

    玄清让完颜半衾带着他，自己掀开帘子往里面走。

    屋内，穆乙良疼的半昏半醒，模糊看到玄清进来，立时一个激灵，挣扎着咳嗽道：别进来！殿下、大师咳咳

    他消瘦的厉害，脸上泛着青黑色，身上化脓溃烂的疤看起来尤为凄惨。

    会传染咳咳快出去穆乙良咳倒在床边，他实在担心，反应太剧烈了。

    穆大娘在一边也是让他赶快出去。

    玄清拦住了要跟进来的完颜半衾，自己不顾阻拦走到了穆乙良的身边，别动，我看看你的情况。

    见玄清丝毫不介意自己满身恶心流脓的模样，黑眸里反而是满满的担忧和关心，穆乙良这个硬汉也不由得一时间感动的双眼微红。

    他干枯的唇瓣颤抖了两下，才苦涩的开口，没用的，我快死了大师，你快出去吧，别到时候把你传染了

    穆乙良的确是再耽搁不得了，重症成这副模样，再拖两天只怕真的没救了。

    玄清反握住他的手，认真的看着他，乙良，你相信我么？

    他嗓音温和，眸亮如星，那里面好似蕴藏着让人无法不信服的力量。

    穆乙良一时间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希望来，这感觉让他仿佛忘却了周身的疼痛，不自觉点了点头。

    玄清这才微微笑了笑，柔声道：那就好，放心，你不会死的，好好休息。

    穆乙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原本死灰一般的眼眸渐渐变得坚韧。

    另一边，玄清出了帐篷便去拿自己的包裹，他带的药草都在里面。

    完颜半衾让人带好穆炎锋，跟在玄清身边。见他在配药，便立时让人下去烧火准备熬药。

    玄清一边挑拣着草药，一边对完颜半衾道：四公主，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我们得将目前所有人都分开隔离，每个人都至少要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已经染病和还未染病的人，更要分成两个区域，我们不能再出现更多的病人了。

    完颜半衾皱了皱眉，点头道：将人分开容易，可是分开以后，染病的人，谁来照顾他们？

    玄清顿了顿，侧眸看着她淡淡笑了笑，轻声开口，我来。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完颜半衾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其他人。

    帐篷没有这么多，完颜半衾只能指挥人临时搭建简易帐篷。

    药也很快熬好了，因为人数太多，玄清只能用桶装着，然后一碗一碗喂给他们。

    他的白僧袍早已染上了污泥，光洁的额头布满汗水，但他的动作依旧坚定，笑意依旧温柔。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不要放弃，我们一定能找出治疗之法

    已经几乎是漠然等死的众人都愣愣的看着他原来他们的生命不是微不足道的，原来还有人这么在意他们，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医治他们。

    一时间病人们都有所触动，轻症的病人自觉上前来自己拿碗喝药，玄清只需给重症的病人喂药。

    可惜这里没有口罩和手套，为了避免更多人感染，他也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玄清累的轻出了口气，刚想伸手提起药桶去照顾另一边重症的病人，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提了起来。

    完颜半衾拿过他手里的碗，轻声道：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

    玄清不自觉抬手按住她，四公主，还是我来吧，小心染上疫病

    完颜半衾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笑，这里是我的地盘，这些都是我的人，我不可能袖手旁观，让你为我去送死。

    她说着率先走了过去，离开前只留下低低的一句，再说，就算染上了疫病，我也相信你。

    玄清：相信他能治好她么？

    有人帮忙，玄清当然乐得轻松。

    穆大娘也被隔离了，所以穆乙良那边也是他亲自照顾的，再次把穆乙良感动的硬汉含泪。

    他这副药当然不能根治鼠疫，最多也就是延缓的作用。

    在外人看来，玄清在不断测试不断改进药方，只是药草越来越少，而他还需要更多新的药。

    可他们被关在这里面根本出不去。

    玄清突然想到了完颜宗送他进来时说是在外面给他留了人。

    他赶忙找到对方，让他们帮忙去找草药，他说的那些草药名字，这些人自然不认得，幸好还有穆乙辛识得一些药草，玄清便让他们一起去。

    只是可惜穆乙辛也认不全那些药草，找来的东西很多都不对。

    这样过了三日，虽然没有新的病人增加，但原本那些重症病人都快撑不住了。距离跟完颜烈约定的期限还剩下七日，处境也越发艰难。

    完颜半衾双手环胸半靠在一边，见玄清还在跟被拦着的穆乙辛隔着老远描述那些药草的模样，她微微垂眸，突然来到玄清身边，低声道：我们自己去找。

    玄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完颜半衾已经拉住他的手臂，脚尖轻踏，踩着围栏越过人群飞向了外面。

    等等！你们站住！外面的士兵大惊失色，齐齐追了上去。

    只是完颜半衾的轻功岂是他们追的上的？

    两人没一会儿便将追击的士兵丢在了身后，而完颜半衾为了方便带着玄清使用轻功，刚刚已经从抓着对方的手臂变成了揽着他的腰身。

    等落了地，完颜半衾面色不变的松开手，心里却是默默想着，玄清的腰身柔韧有力，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细？

    而玄清作为一个向来遵守清规戒律的好和尚，他也只有上次迫不得已背过月悄然一次而已。现在被一个女子如此亲近的搂了腰，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无措。

    半晌，他才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眸色渐渐平静下来，无奈的道：四公主下次可提前说一声，小僧自己能跟上殿下的步伐。

    完颜半衾手指微动，她背过手，淡淡的道：大师的内力时有时无，还是不要强行使用，以免内伤复发。更何况，大师这种情况，若是敌人使用车轮战术，耗时长久，大师便输定了。

    玄清：不，他只要有积分换药就可以不停地用，就是怕一直吐血吓死你们！

    第62章

    接下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 完颜半衾有些沉默。玄清也不再开口，只专心找起药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