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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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看过来,他便举了个例子:如果我的祖训要我们不能和汉人接触,不能和汉人做生意,你们说我要不要遵守? 众人顿时哑然,阿土接着道:我们丽江还好,其实很多云南人都被你们汉人骗过,如果哪个人一气之下在祖训里面写看到汉人就要揍一顿,你说大家要不要遵守? 倒也不必如此一学生汗颜道:祖训一般也不会写得那么仔细吧,我家的祖训就是【慎思笃行】,都是比较简单的。 不,也说不好另一个学生拍了拍他,指了指国子监内高耸的孔子像:据说孔家的祖训就很长。 但也不会有人把别和谁谁做生意写到祖训里啊! 可是我们那曾经真的有不允许和外族联姻的祖训呢。阿土插嘴:虽然是别的部落,那个部落现在生下来的都是傻子,现在已经自己灭亡了。 众人: 好吧,只能说双方家学渊源不同带来的思维迥异。考生们纷纷安慰了下两个异乡人,顺便小声科普:一般的家族祖训都是一家精神,比如经商起家的都会劝导后代做生意厚道,耕读起家的会劝说后代不要忘本之类的,你们说的那种太极端了。 但陛下不是写了《祖训录》?木白抬起头挥开了一个又一个想要趁机摸他脑袋的大手摆事实讲道理:都能把组训写成书了,你们确定那里头就几句话而不是一个行为规范? 你小子不是刚来京城吗?这么生僻的消息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行为规范又是个什么名词?云南方言吗? 最后,无理取闹的学长们纷纷用皇家的祖训那叫祖训吗?不要把我们正常人的思维拉到洪武帝一个水平线啊!将木小白驳斥回去。 木白: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同吃同住几个月之后感情特别好的香杉学子们(外人语)在旁的同学异样的眼神中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大家纷纷安慰了下解题方向错误的两个云南人,然后一起捧着新衣服回到了香杉书舍。 殿试之后的放榜不像会试有个定死的日期,上一届殿试参考人数少,加上又在迫不及待的洪武帝重压之下隔天就能放榜,但这次的考生足有四百余人,就算阅卷官们长了四个眼睛也不可能在一天内读完所有考卷。 不过话虽这么说,考生们也做好了隔天就被拎过去传胪大典的准备,纷纷烧水洗澡沐浴焚香,力图让自己以最容光焕发的一面开启自己的从政生涯。 他们在这儿轻松惬意,却不知皇宫内却燃起了大火。 按照规定,殿试虽然说主考官是皇帝,但皇帝的文学素养咳咳,可能还没有学生高,所以总的来说参与评定的还是诸多辅助考官。 当然,在殿试上他们不能叫考官,而叫读卷官,读卷官会定下二甲、三甲的榜单,然后选出能够进入一甲的人才,将他们的试卷读给皇帝听,由皇帝来定下一甲的排名。 如此总体来说可以保证相对公平。 但就在本届读卷官读完所有一甲试卷后,却发现洪武帝兴致不算太高,他一直蹙眉凝思,长久未下决定。 在朝臣心中有一条共识:不说话的洪武帝比说话的洪武帝要可怕多了,就像是一头斑斓巨虎,它嗷呜叫唤时你尚能听出它的心情,但它阖目趴卧时,你却无法分辨其究竟是吃饱了打盹,还是准备填饱肚子。 几个出身翰林的读卷官都有些忐忑和不解,从他们的角度而言,此次参考的学生虽然人数众多,因为名额放的宽,质量也颇有些参差,但总体来说一甲的对策大多均是质量上佳,虽还欠几分火候,但也不能拿应试作文和寻常灵感所致精雕细琢的作品做比较不是。 为什么洪武帝还是一幅不甚满意的样子。 没人有反对的想法吗?朱元璋用手指敲了敲桌案,忽然说了这句话,他抬眼看着众人,眸光如电:全都是觉得该遵祖训? 是的,一甲送上来所有的考卷无一不是使用各种典故和范例证明遵祖的重要性。没有一个人有相反意见。 读卷官看着洪武帝不辨喜怒的面色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片刻后才嗫嚅着说道:三甲中有些反对意见,不过那些考生的答卷都有几分火候不足 这话就有些半真半假了,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是能摆上桌的成菜了,哪里存在什么火候问题,不过是读卷官们觉得不能让洪武帝看到这些而已。 洪武帝也没打算计较这点语言上的艺术,他手向前一伸,道:都拿来。 读卷官苦着脸回去拿考卷了,朱元璋看着人的背影轻哼一声,对在他背后站着的朱标说:朕敢确信,咱大孙子的考卷绝对是在那些反对的声音里头。 朱标嘴角一抽,他很想帮儿子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家小孩那双和太子妃如出一辙的圆润杏眸中时不时闪过的光芒,再想到儿子之前几张堪称叛逆的试卷,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的确是他儿子会做出来的事情呢= = 朱标无声得叹了口气,看着搓搓手兴致勃勃的老父亲有些无语。他已经预感到过一会老爹会是怎样的反应了。 父皇,您清醒一点,木白那小家伙如果真的反对遵从祖训那就是在和您对着干呐!明知道会看到孙子怼您的小作文,您为什么这么兴奋? 你懂个屁哦!朱元璋很没有形象得翻了个白眼,孙子和儿子能一样吗?有个叛逆儿子是老爹没有教好,当父亲的必须拿鞭子抽,但有个叛逆孙子那就是儿子没有教好,和他这个做爷爷的有什么关系。 教育是父亲的活,爷爷只需要把孩子往死里宠就行了。 此刻的洪武帝,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看到大孙子那句【有空写小作文给后代布置作业,不如花费力气教育儿子孙子】的名言。 据不可靠消息,当天洪武帝踢翻了足足两次御案。 消息一出,整个朝堂均是瑟瑟发抖,不过奇怪的是洪武帝并未因此发落任何人 ,第二天有胆大的臣子往御案的方向看了又看,也是没有发现端倪。 于是这次事件被当做了一次以讹传讹,直到很久以后木白都特别疑惑家里的桌案内侧为什么被蹭掉了好大一块金漆却没有被换掉,不过因为他也不是个计较性子,也就将就着用了,真相于是便被悄然掩藏在了大家的有心遮掩之下。 三月二十,距离大明会试开启二十日后,洪武帝身着皮弁服端坐于花盖垫御座之前。内阁官员依次展开被点为一甲前三的试卷名封,向洪武帝做最后的汇报。 待到洪武帝点头应允后,司礼监掌印依次将三份试卷交予中书舍人由其写于皇榜之上,同时,尚宝司卿举皇印立于一旁,待得到允许后在黄榜上落印。 由此,这份书写着四百多名考生命运的榜单正式生效。 为显庄重,本次传胪大典并没有如同洪武四年的传胪大典一般在午门外举行,而是改到大明第一殿的奉天殿举行。 在考生入场前,锦衣卫领仪仗队、教坊司率雅乐队与满朝文武皆已严阵以待,注视着四百考生自午门款款而入。 进士服为深色蓝罗袍,缘以青罗,寓意青出于蓝。大袖方帽,代表天圆地方。以黑角镶饰品的革带青鞓寓意坚固难摧。 而学子手中那把象征生生不息的槐木笏,更是将其从学子与官员彻底划分开来。 上次他们抵达此处时,尚且还是稚嫩的学子,而现在,所有的官员看过去的眼神都带上了锋锐的打量和观察。 无论是帝王将相的态度,还是这一身服饰,无一是在表露一个讯息欢迎来到这个残酷的成人世界。今日之后他们就不再是饱受优待的学子,而是要以自己稚嫩经验对抗满朝老狐狸的新生代官员。 作为科举入仕的清流,他们天然和朝堂上这些功勋之后格格不入。 朝堂上这些人会用各种计策将这四百考生扯碎、腐化,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盟或者是赶出这个地方,而他们,则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想办法继续站在这里,撕破来自传统势力的封锁,击败他们甚至站到最靠前的位置。 这是一次比起洪武四年的传胪大典更加火花四溅的对望,比起上一次畏畏缩缩的考生,这次的四百余人亦是更有气势,新与老,功勋与清流,彼此隔着横跨在金水河的五龙桥遥遥相望。 洪武帝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抬抬手,教坊司奏响中和韶乐,百余件乐器在钟磬之声的引领下响彻整片奉天殿广场。考生随指引分批从五龙桥左右两侧入场,分批立于御道两侧,站定后礼乐声止,现场顿时寂静一片,除了人的呼吸声再无其余声响。 洪武帝便是在此时开口的,按照之前制定的礼制,在这里并不需要他开口说话,但作为某种程度上比较富有创新精神的开国皇帝,他要开口自然不会有人不知死活得捂住他的嘴。 朕今日有三喜,想与诸君共享。 其一喜,故元云南右丞观音保、参政车里不花、大理渠长段世等百六十人已经顺利抵京,朕已命人将其安置在应天府,待到天暖之日,朕打算宽宥其罪,遣其返乡。 众人齐齐一愣,除了几个反应快的叫了声陛下宽宏外大部分人都有些搞不明白洪武帝大老远把人抓过来再放回去是个什么cao作,直到他们听到洪武帝继续道:朕着人为其细查族谱,大理段氏祖籍武威郡姑臧,便送其族人荣归故土吧。至于车里不花和观音保,朕打算将其安置在济南,那儿与其祖籍环境颇像。也算是朕的一片拳拳之心了。 好计策!虽然真的挺恶毒的,但是我喜欢!! 武威郡此名为西汉旧称,现在那儿为甘肃一带,具体是哪儿就不太好说了,得查县志。 而且那都几千年前的祖籍了,哪还有什么关系在? 这往好听了说是送你回老家,实际就是送人去开发西部, 朝中众人在心中默默比划了一个赞,面上则是一片感动不已,除了几个装不来的武将情不自禁咧嘴笑了外,大部分人都仿佛能够感应到那些俘虏所想般感同身受得吹了一顿彩虹屁。 洪武帝耐心听人夸完之后道:这第二喜,便是喜得如云才子来。 他摆摆手,示意传胪大典的执事官继续典礼,执事官向北作揖后双手举榜立于御道之上,宣读一二三甲,除了一甲三人考生到御道上跪谢之外,其余考生均是在原位叩谢。三榜考生全数读完后,众考生面圣而拜,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木白随大部队行礼跪拜,心中也放松了不少,他这次考了二甲一十六名,比起会试进步了不少,还挤进了二甲,特别棒! 明朝的殿试十分坑爹,一甲三人为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是同进士。 别看只多了一个同字,实则身份和地位就尴尬了不少,在后世更有同进士、如夫人这样的说法,这一句话便是将两个都相当尴尬的位置联系了起来。 如夫人是民间十分上不得台面的称呼,类似于平妻,一般只有极其不讲究的人家才会有此cao作,由此可见这同进士有多糟糕了。 如果不是科举只能考一次,大部分三甲考生估计都想放弃身份来年再战了。 不过木白还挺开心的。能拿到一个二甲身份算是超额完成定下的任务啦!接下来就看武举殿试了,话说武举为啥还要殿试?又能考啥?难道要在皇帝面前抡大锤?这好像有些不雅观吧。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一句:二甲一十六名,木白出列。 木白一愣,挪出一步,在身侧小伙伴们担忧的目光中站到了御道上,他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惊呆了。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 洪武帝忽然从自己的皇座上站了起来,赤红色的绛纱袍使得他像是一团烈色火焰般一路从奉天殿大殿烧到了御道之上。 此刻站在这条全天下只有皇帝以及新科进士及第的考生能够踩踏的御道上就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步走来的洪武帝,一个是还没来得及跪下的木白,就连随洪武帝而来的皇储太子朱标也只能落后一步走在御道的左后方。 木白的小伙伴们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若不是大家分属了不同队列,他们真是恨不得伸手将他拉扯归队,就算落下个殿前失仪也比小孩被僭越治罪强。 但现在无能为力的他们也只能任由冷汗浸透长袍,并且祈祷洪武帝心情不错,不会在他所说的大喜之日拿起屠刀。 而此刻在御道上的木白其实远比他们还要吃惊,随着距离拉近,他已经看到落后一步同样穿着皮弁服的青年正是他的富贵哥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啊我的哥?你不是锦衣卫吗?难道你是那种传说中和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卫?不对啊,就算是暗卫也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啊!还是我认错人了? 木白脑袋里转过了十来个问号,最后所有的问号都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卧槽?我之前一直和太子称兄道弟?但这也不至于严重到让皇帝大庭广众之下来找他算账的程度吧? 虽然人到中年,且长期坐下办公,但从未停止过锻炼的洪武帝依旧能称得上孔武有力,他的一双臂膀十分强健,一伸一捞间,措手不及的木白就被他稳稳抱在了胳膊肘里,倒是显得忘了挣扎的小孩十万分的乖巧可爱。 木白:???? 但他一定不是这儿最疑惑的人,木白都能看到满朝文武以及所有考生头上具现化的巨大问号了。 【这啥情况?考生年纪小还能有这待遇啊?】 【我也不知道啊?别问我啊!】 木白和他的小伙伴们进行了无声的眼神交流,小孩此刻看起来无辜极了,但是很快小伙伴们就不再觉得他是无辜孩子了,因为在洪武帝的放声大笑以及形成鲜明对比的满场寂静之中,他熟练得给小孩换了个可以面朝众人的姿势,举起手朗声道:这就是朕的第三喜,朕的皇孙朱雄英隐姓埋名,给朕考了个二甲回来。 全场一片倒抽气声。 虽然大家都经过专业的训练,并且身经百战,但是这种情况还是让经验丰富的朝臣以及生瓜蛋子考生们都被拉到了同一水平线。 大家都在为同一件事震惊,学生们的惊吓还要更多一点,根本压都压不住。 但更震惊的还是木白。 谁?什么英?还有皇孙哪个孙?木白有些涣散的眼神缓缓在他富贵哥面上对焦,就见在众人视线中,他富贵哥给他比了个口型:欢迎回来,英儿。 等等!木白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双目圆睁。 朱雄英,这个名字不是富贵哥说的他老父亲给长孙取的大名吗?就是英雄倒过来的那个简单粗暴还贼难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