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历史小说 - 狂徒在线阅读 - 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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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措倒了一小杯水,用内力让它重新蒸腾起来,复又倒入一点冷水,最后握着杯壁仔细感受了一会儿,方才递到月牙儿嘴边。

    月牙儿果真不叫冷也不叫烫,默默将一杯水喝完,转向谢连州,认真道:“谢谢谢大哥。”

    说完后,她自己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

    谢连州本是觉得有些无奈,可见她笑得这般开心,竟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蒙措看着怀中难得显出天真的女儿,又看了看对面一瞬有了烟火气的青年,突然觉得时间若能停留在这一刻也很好。

    他永远不用担心失去自己的女儿,她会像所有孩子一样,正常地,健康地,欢笑着。

    月牙儿往他怀中又钻了钻,显然是真的困了。蒙措一下从那样美好却又虚无的幻想中脱离出来。他看着月牙儿,神色温柔。

    这样平淡温和的困倦,对月牙儿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毕竟大多数时候,她总在与痛苦挣扎,睡眠是一种渴望却难求的解脱,就算闭上眼睛,陷入昏沉,也有隐隐作痛伴随其中。

    可这一次,无论是蒙措还是月牙儿,都觉得这将是一场很香甜的睡梦。

    蒙措抱着月牙儿起身,要带她回房。

    谢连州起身送了他们两步,问道:“蒙大哥,你说父母之爱与男女之爱,哪个更多些?”

    这个问题来的突然,蒙措一时有些恍惚。

    他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满头辫发,点缀着绒毛与小花的少女。她没有中原女子的白皙与温柔,可晒得微黑的皮肤反倒衬得那双珍珠一样的眼睛越发明亮。

    她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在一群能歌善舞的女孩里,她有着最美的嗓音和最糟糕的歌声。

    她的歌声差劲到把在树上喝酒的他笑了下来。

    他们是这样认识的。

    再后来的事,蒙措不愿回想了。那是很多很多的血,她给了他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却抛下了他。他想和她一起走,却还要保护她留给他的最后的宝物。

    蒙措对谢连州道:“兴许看人吧。对我来说,后者一点也不比前者少。”

    谢连州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试图掩藏却难以遮盖的心恸,沉默一瞬,移开话题:“蒙大哥,接下来几日庄里的气氛兴许会有些古怪,你最好多加警醒,就算是说着自己不会武功的天姑娘和傅公子,你也一定要多多提防。”

    蒙措难免联想到他今晚行踪成谜,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也小心些。”

    送走蒙措后,谢连州又静坐调息一番,方才熄灯就寝。

    关于接下来几日要做的事,他已经有了打算。

    谢连州反复想着明日要做的事,渐渐也沉入梦中。

    眼前无边黑暗深到极处,竟又慢慢反白。过了好一会儿,谢连州才反应过来,他又回到了常年飘雪的长莱山中。

    在这一刻,他不仅忘记了自己早已下山,师傅师娘也已去世,还忘记了这只是一个梦。

    他只想一心回到他们的住处去。

    谢连州没有父母,他被人丢弃在下着雪的长莱山中,冻到近乎断气,有幸被下山的师娘捡到,带了回去,这才活了下来。

    师傅和师娘没有孩子,谢连州不知道,他们是否曾经想过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他只知道,他在襁褓之中被风雪冻出病根,唯一根治的方法,便是习武强身。从他有记忆起,师娘便在教他内功心法的口诀。他还记得,他学的第一部 心法是素问心经。

    从那时起,他便展现出了他的根骨与悟性。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不幸。

    幸运在于,他只被寒症折磨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得到了一副健康的身体。

    不幸在于,他再也不会知道,师傅师娘是否曾经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而不只是后来的弟子。

    谢连州在风雪中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他刚有些奇怪自己为何走得那么老实,下一刻便忘记了这份疑惑。

    谢连州看到了熟悉的屋子。

    师娘打开了房门,身后是温暖的屋子。她总是笑着看着他,问他:“怎么才回来?快进来准备用饭。”

    谢连州想进去。

    师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双眼赤红,怒气冲冲道:“吃什么吃?拳法练完了吗?”

    谢连州一看师傅的样子,便知道他疯病又发了。

    师娘拉住师傅,温柔规劝:“好了,也不急于一时,就让连州先吃两口饭吧。你要相信他,他可是比你还有天赋的奇才,又有我和你一起教导,他能够做到的。”

    师傅赤红的眼睛看向师娘,却无法向她发火,正常的想要听劝的一面,和他脑海里早已走火入魔形成执念的一面大打出手,仿佛两个活人在他脑海中短兵相接,搅得他痛不欲生。

    师娘抱着捂着头不住发出嘶吼的师傅,用饱含歉意的眼神看了谢连州一眼,不再规劝师傅,只对他道:“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好吗?”

    师傅这才慢慢恢复“正常”。当然,是双眼通红的那种常态。他带着谢连州重新走入风雪中,一定要他今日将那套没有练完的拳法拿下。

    谢连州跟在师傅身后,忍不住回头,师娘的脸越来越模糊,屋里昏黄的灯光也逐渐变暗,他开始闻不到饭菜的香味了。

    其实师傅也有不发病的时候,只是那样的片段实在太过短暂,以至于谢连州都记不大清楚那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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