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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二月十七日丑时三刻,宜城破防。 而当夜过后,宜城“宜于定居”的名声,却是再也不复存在了。 ——竟是屠城! 北狄万千铁骑宛若是灭绝了人性的牲畜恶鬼,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哀嚎遍野,三万宜城百姓的血流在地上,几近能汇成一条河流。 而当夜,在这些北狄的兵士之中,一个堪称是瘦弱矮小的身影,缓慢走过了宜城的每一条街巷,他的面容还带着稚嫩,眼瞳是暗沉的蓝,正是皋落隗。 他的脚步很慢,几乎是赞叹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左侧的这个应是大户人家,现今却燃起了大火,他的族人们怀里紧抱着珠宝金银跨出门槛,互相高喊着走向下一户人家,手中的宽大刀刃往下滴着血,而身后这户人家的男人已经被全部杀光,留下的族人将大刀背在身后,开始享用剩下的女人。 啊,不对,不能全部都说是女人,除了这家的女主人,还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或者还能称之为孩子。 皋落隗走着打量周围的一切,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身后传来了族人们叫他的声音。 “隗,接着!” 而后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皋落隗反应很快,侧身伸手接住。 是一柄长刀,可他的眼睛转瞬却亮了起来,原来这长刀任上正插着的,却是一名鲜血淋漓,刚刚成形就被强行从母亲肚中生生剖出的婴孩。 皋落隗往那边看去,因为他利落的身法,族人们正在为他叫好鼓掌,在他们的身后,是一名身下不着寸缕又满是污痕血迹,腹上还被剖了一个血洞的孕妇,这孕妇之前不足五步之处,正趴着一个中年男人,这男人后脑都被削去了大半,脑浆与身下血液混在一起,死去多时却还是双目圆睁,几近是目眦欲裂,像是死不瞑目。 皋落隗还是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竟能流出这般多的血,他走过去,将手中长刀之上鲜血淋漓成一团模糊的婴孩提起,随意插到了那个父亲身侧栅栏的木刺之上,含笑说了一句:“送你们一家团圆。” 叫好声又响了起来,有族人上前用拳击打着他的前胸肩膀,像是在对他表示欣赏。 皋落隗将长刀还给他的族人,拒绝了一同前行的邀请,又独自一人向前缓慢走去。 他只是想静静旁观着欣赏这周围的一切而已。 皋落隗走到一处空地,虔诚般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青铜坠子——这是那日留吁得留给他的信物。 他终是没有负了留吁得大人临死前的嘱托,将口令带到了大乾的京城,事成之后回到北狄,王念他有功,便许了他一个要求,他什么也不想要,就只求回了这个青铜坠子。 皋落隗虔敬般低头亲吻了一下这坠子,而后将它紧紧贴在胸口,声音恍若悲泣。 “留吁得大人,您看到了吗?” 在他身旁,有马匹飞速奔过,马下拖行着几个乾人,都已经是血rou模糊,人的躯体惊起的烟尘扬了漫天。 二月十八,北狄屠城的消息传到了京城,霎时惊起一片哗然。 整个宜城三万多人,无论是男女老少,幼童妇孺,竟无一人幸免。 武安侯府,正院书房之内,谢侯爷看着手中的信,几近是双目血红,他紧紧闭上眼,深呼了几口气,最后终是猛地站起了身,而后就往门外走去。 “父亲!”在他身后,谢凌与也站起身来,他的嗓音艰涩,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您是要入宫去吗?” 谢侯爷扶着房门的手微微一顿,嗓子里满压着愤怒和悲痛,声音不大,却仿佛是重若千钧。 “我泱泱大乾,国土千里,这是我谢家诸位先辈用性命护得的安平,就该永远都是太平盛世,现在成了如今这般局势,若是大乾不再,百姓不得安稳,那我谢家又还有什么存在下去的意义!” “你先回去,”谢侯爷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喉头滚动,眼中有泪,像是嘱托,“我入宫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看着家里人,知道吗?” 谢凌与眼中通红,点头应是,几近是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父亲走出房门,脚步很急,却很稳,从始至终,都再也没有回过头。 作者有话说: 三更 第76章 碧血丹心 而后,皇宫御书房之内。 景仁帝微眯着眼,看向正跪在下面的谢侯爷,声音听不出喜怒:“谢爱卿,你可知你现在到底是在说什么?” 谢侯爷抬头看着他,虽然是跪着,背却是挺得笔直,面容庄重肃穆,又带着悲悯,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 “臣自知年事已高,恐不可再胜任主将一职,可北狄大军横驱直入,已经快要进入内地,故臣斗胆请命,率兵前往镇压,若不能收回领土,臣甘愿以死谢罪。” 谢侯爷顿了顿,声音低沉暗哑,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若臣侥幸,得以凯旋而归,可行军劳累,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能勉强留下一条性命,届时身体状况也定是积贫积弱,恐怕再难胜任任何职位,更难再担任京城禁军统领一职,犬子年少无知,也不敢堪当大任,还望圣上尽快再寻良臣,京中十万禁军,不可不一日无帅。” ——谢侯爷此刻将京城兵权拱手相让,为了却只是能请上战场的机会,而这份兵权一旦上交,景仁帝往后对于谢家,将再不忌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