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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声念诵着什么,像是清扫一样,用芦花来回浮动。 几个呼吸后,气息奄奄的男孩猛地一呛,眼睛还没睁开,就喷出一口泥沙,然后才是浑浊的水。 之后他就趴在地上一直咳嗽和呕吐,阿晕则对那只同样腹中鼓鼓的秃毛细犬如法炮制。 又是一阵喷水呕吐声。 等男孩勉强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到的就是李朝霜捧着一杯热茶,蹲在他面前。 蔚蓝天穹,和上午明朗的阳光,于黑发勤勉俯下的面孔投下浓重的阴影,于此同时,他的耳坠,他的眼睛,却在这阴影中却格外璀璨。 风中芦花发出弹拨琴弦般的和谐乐声,男孩颤抖了一下,翻身跪下,对着李朝霜嘣嘣嘣就磕了三个头。 李朝霜:“?” 他想了想,道:“不用这么急……” 李朝霜当这孩子磕头是想感谢救命之恩,立刻劝道。不想,他话才说了一半,就听男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是很小声地道: “您是接我去幽冥的渡船使者么?上神啊,求您了!晚些接我吧!贱民愿意献上一副百尺长的楚绣画卷!价值上百两!只求您放我一天,一天就好!让我去天星城给我爹报个信!” 他说着,言语间发出抽泣声。 “向我爹报个信,村子昨晚叫一伙土匪袭击了,他们掳走了娘,爹快向陈将军报告,求陈将军出兵剿匪!” 天星城,这里已是楚州地界了啊。 李朝霜想。 阿晕救醒了秃毛细犬,听到男孩一番话,发现男孩竟然将朝霜认成大司命座下的渡船使者,正想解释,就听他家配偶突然肃起神色,道: “不可以,到了幽冥,阳世一切都和你无关了。莫再说什么价值百两的楚绣画卷,那种东西死后又有何用,跟我走吧,喝下这杯茶。” “上神……上神!求求您了!” 男孩哭了出来,依然抱着行贿的念头,道:“那真的是很珍贵的楚绣画卷,当年有人开到六百两我娘都没卖,我把它送给上神,求上神让我去见一面我爹!” “但到了幽冥后,真的不可以……” 李朝霜语气格外认真。 阿晕听得无言。 男孩还想说什么,李朝霜就将一杯茶水硬给他灌了下去。 刚吐出许多水的男孩,嘴里还一股泥沙的味道,一点也不想喝,但偏偏这杯水下肚,他身体就从腹部暖了起来,脸上的浮肿迅速消下,呈现古怪颜色的发胀伤口再次流血,但流出的血很快从黑色变回暗红。 男孩发出了三个单音。 “啊?啊……啊?!” 他终于发现他并没有死,这时候,李朝霜从他手上再拿过瓷杯,笨拙地倒水进去,然后指尖探进热水里,划了一圈。 这回他将水杯放在秃毛细犬旁边,这只土狗再吐完水后,分明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闻到热水气味,突然爬起,对着瓷杯里的水呼噜呼噜就是一顿舔。 “蠢蛋!” 男孩这才发现狗也活着,扑上去抱住,都不曾注意狗身上的伤口,在喝了水后也逐渐愈合。 看一眼那边,李朝霜对阿晕道:“有没有觉得,我变成灵丹妙药了?” 阿晕则像是男孩扑狗一样,扑上来检查李朝霜的身体。 昨晚逃跑前,他在朝霜的指导下,破坏了朝霜周身祝具的几个节点。 这样可以防止三岛十洲继续用这套祝具当目标追踪,至于朝霜为何知晓了三岛十洲是用这套祝具追踪他的行迹,当然是九千九生生怨母的主祭杨婆说的——证词来自朝霜,而主祭杨婆为何知道,则是从给她抓住的乘风太保那里——猜测来自朝霜。 没什么不合逻辑的,阿晕当然信了。 但是破坏了祝具的那几个节点后,朝霜身上时不时会飞出点点金芒,他触碰到的枯枝败叶,则偶尔会返青变绿。 金芒是浓郁生机压缩而成的显现,用得好可以rou白骨。 却对朝霜没有多大用。 阿晕只能紧张地问:“感觉如何?” 李朝霜笑着回答:“前所未有的好。” 说完,他又看向逐渐明悟过来的男孩,和已经从男孩怀里钻出来,小跑到他腿边磨蹭,结果给小鸟儿一脸不满给盯住的秃毛细犬。 “这里还有几枚鸟蛋,吃一点吧。”李朝霜假装自己刚才没趁男孩迷糊时骗人,“刚好我们也要去天星城,可以顺路。” “去天星城?”阿晕还抓着李朝霜的衣角,闻言一愣,“接下来不直接去不周山?” 不周山。 这三个字让结果鸟蛋的男孩抬头。 “恩公去过不周山吧?”李朝霜问。 “这么有名的地方我当然去过!”阿晕立刻竖起尾巴毛。 一个呼吸后,他尾巴上的毛又恹恹垂下,“但只飞到五里高的地方就上不去了,不周的罡风确实厉害,朝霜你要去杀……要去找的人,是住在山脚底下,还是哪儿?” 李朝霜想了想,回答:“大概在山顶。” 狼吞虎咽吃鸟蛋的男孩梗住,声音大了一点,叫道:“不周山有山顶?那不是天柱么?!” 阿晕也露出为难表情,在他的传承记忆里,不周山的山顶,只在离乡人第一次来到大荒时,供离乡人落过脚,之后就一直隐藏在雷霆闪电罡风冰雪中,无人再能企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