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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绢画乃是卓迢渺亲笔,这位大泰左都督可能是随时待命着,一感到异动,便以距离异动最近的画影,就是几条手绢之中的某条,出现在洪福寿禄万万岁身边。 既然是画影,自然不像真正卓远这样浑身烧伤烫伤未愈,两边对比,前左都督在英俊潇洒竟逊这画影几分。 他穿襕衫,戴幞头,学子模样,大抵是卓远刚入稷下学宫时的一副自画像,眉目微微蹙起,有几分柔弱。 等真正卓远的神智来到,这份柔弱气才消散,又是这个铁面左都督了。 前左都督。 前左都督卓远出声询问时,已听到八千手救难观音近乎撕破脸皮的一句话。 大部分人,不知事情是什么,怕是会愣在当场,但卓远到底是卓远,他只看洪福寿禄万万岁的姿态,便晓得了巫庙侧殿前,这委顿坐地,捂脸哭泣的黄毛丫头,乃是八千手救难观音的化身;而八千手救难观音化身为这三人,巫庙主祭可以直接忽略,腹养文气的少女面容陌生,至于已然拔剑的剑客…… 是长明剑,任飞光! 蜀道剑阁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最为出名的,便是他的心剑能斩债! 任飞光手握着形长剑,无形心剑随动作蓄势。 卓远虽不明白八千手救难观音到底要做什么,但她言语间直指天灾,足以证明此刻是何等情况。 一步从神域中跨出,这位光是出现就足以影响此刻局势的文士,当头喝道: “住手!” 迎接他的,是一道银月剑光。 就如卓远一眼认出了长明剑,任飞光也一眼认出了卓远。 作为稷下学宫的大师兄,数年前,卓远曾以画影之身拜访过剑阁。 当时任飞光作为同辈,随师兄弟一起招待过这位。 要说如何熟悉自然不可能,但昨日三岛十洲巫祝所言,祸乱稷下学宫的幕后主使是这位,任飞光既然听闻,当然有好好翻捡一番自己的记忆,来确认卓远是何人。 于是在此刻,瞥到这张脸的他想也没想,手里剑锋就偏了过去,戳破画影,让卓远散落成犹带墨迹的手帕碎片。 没错,剑客向来是如此直来直去,毫不做作。 任飞光下意识斩了,斩完才想起,这这位已经以“动摇大封”罪连夜通缉的稷下学宫大师兄,显然不可能真身出现在此。他光斩画影,只能斩出个屁来。 “既然知道自己是白费功夫了,就放下你的剑别做傻事。”又是新装扮的卓远,又是一条新手绢,从虚空跨出,人未曾完全现形就道,“长明剑,你可知你这一剑斩下去,是弃江北两千万百姓于绝地。” 虽然知道是斩了个屁,看到画影重新浮现,依然打算再斩一剑的任飞光,为这危言耸听的一段话顿了顿。 他反应不慢,剑锋依然指着卓远,透出点惊疑的视线却瞥向了黄毛丫头。 黄毛丫头在卓远画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停下了哭泣,看任飞光望来,她还慢条斯理地抹了抹眼泪。 胡搅蛮缠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竭力唬骗长明剑,看能不能在真面目暴露前,让长明剑动手斩断她和天灾之间的联系,八千手救难观音这么做,可能不是不行。 但就如卓远瞧出她乖顺外表下的不逊,八千手救难观音一样知晓,既然卓远来了,她胡搅蛮缠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机会。 惋惜的念头一闪而过,八千手救难观音并不气馁。 只要公子朝霜和东皇太一还在城内,威慑三灾不敢神降,她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好似胸有成竹地擦掉眼泪,八千手救难观音挥袖变化身形。 背后千万只手的真身自然是不好在这巫庙中,在这九歌的神龛前显露,她做女子形状,着袒露大半胸膛的白纱袍,好似神像打扮,脸则是她写满了慈悲的真脸。 当然,不是公子朝霜一个名字砍掉了小半张,到现在伤口还没有愈合的真脸。 既能变化面貌身形,就坐实了黄毛丫头并非常人。 老婆婆主祭第一个察觉到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咒已捏在手上。 卢妙英从先前侧殿一串事里,就知道自己机变确实不行,一看到场中变化摸不清头脑,便退到后面,免得沦为人质或妨碍旁人。 “妾身乃是八千手救难观音,观世人心音,以救难世人……哈,这个名字不过讥讽妾身卑微罢了,就如尔等异人所说,是和九千九生生怨母一般的邪神。”在三双目光注视下,八千手救难观音叹道,“但现在妾身愿弃暗投明,不再为三灾做事,只要任少侠你斩去妾身这段‘父女孽债’,如何?” “邪神?” 乡下待得太久,没有听过最近逸闻的卢妙英低声问。 没有人回答她,有件事大概就连李朝霜也没料想到,九千九生生怨母和万万兵马大元帅叫九歌轻易消灭,没有让异人们放松,反而助长了这位邪神的排面。 不知怎么,大伙都产生一种错觉,这就是只有九歌这种层次的人物,才能灭掉邪神。 任飞光身为剑客,倒是有拿强敌来试剑的傲气。但是,尽管卓远画影出现就昭示着什么,看到黄毛丫头摇身一变变作这模样,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的剑客心中忍不住一梗。 他不知八千手救难观音是个什么称号,既然已上当过,再相信她的话就是白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