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 第20节
这…… 她的好祖父生前难不成是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女? 那得多难堪啊! 楚澜脚下生风,一路赶至琅苑,急得门都忘了敲,直推门进了书房。 “小舅舅!那个三、三……我小姨,”楚澜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恰当的称呼,继而说:“是外祖父的女儿?外祖父不是只有我母亲一个闺女么!” 话音落地,书房内静了一瞬。 就连白管家都讪讪垂下了头,这老王爷若是听了表姑娘的话,怕是得气得从棺材板里蹦出来哟。 沈却扫了她一眼,稳声道:“她不是。” 楚澜一颗心落定,抚了抚心口道:“那她是什么人?舅舅带她回府作甚?为何大家都称她作三姑娘?” 沈却突然觉得她聒噪得很,他不耐道:“白叔。” “欸。” 白管家熟稔地应下话,将那段被继母逼亲逃婚、失忆错认兄长的话本一样的剧情转而对楚澜复述了一通。 楚澜懵住,随即捏紧手中的长鞭,恨恨道:“简直过分!若是叫我见到那劳什子继母,定要抽得她皮开rou绽、跪地求饶!” 沈却抬眼,声色淡淡道:“劳什么?” 楚澜蓦地捂住嘴。 沈却道:“我让你练武,没叫你学那些脏话,规矩呢?” 楚澜不敢顶嘴,她自幼便很怵沈却,只好闷头不说话。 半响又问:“可舅舅你怎的就这样将她带回府了?你何时……”那样好心了? 沈却压在公文上的手指微屈,只说了一句:“元言之给她诊的脉。” 听着就像是:是元言之非要将人带回来,他懒得管。 如此解释,楚澜又能理解了。 元钰清那个人尽招烂桃花,还同情心泛滥,小舅舅对她管教甚严,但对元钰清倒是纵容得很,哼! 楚澜声音弱弱道:“那我……不必喊她小姨吧?” 沈却眼尾抽搐,没搭理她,只往椅背上一靠,无波无澜道:“听说你闹了都尉府?” 楚澜杏眸瞪大,蹙眉看白管家:“老白!” 白管家抚须,眯眼笑着偏头不去看她, 沈却看她,道:“没大没小,两日内,把你的《女戒》抄三十遍,送去都尉府门外朗诵一遍。” 楚澜还要说话,就听他冷冰冰道:“楚澜,我给你脸了?” 楚澜立马噤了声。 书房之外,虞锦端着消暑茶挑了挑眉。楚澜,沈家表姑娘,南祁王的亲外甥女,算是王府除沈却以外,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她抬手叩了叩门,推门进去,与那位楚表姑娘打了个照面。 楚澜生得美,但与那些世家贵女的美大不相同,她一身青色窄袖劲装,手里还握着黑色长鞭,许是自幼耳濡目染,她身上流露着不失顽劣的英气。 若是仔细打扮,不比上京那些自诩貌美的女子差。 此刻她眼珠子瞪得有些直,好一个元钰清,捡都能捡个模样这样上乘的美人。 她上下打量虞锦,见她身姿端正,走起路来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那双芊芊玉指没有半点茧子,比她的手好看太多,怎么瞧,从前也是个吃穿不愁、受人疼爱的大小姐。 四目相望,二人心思各异。 虞锦朝她微微颔首,走向沈却,将消暑茶递上,说:“阿兄舟车劳顿,喝口茶解解热。” 乍一听这称呼,楚澜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见自家小舅舅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却抬眼,看她脸色好多了,便未多言。 虞锦停顿一下,说:“阿兄,我初来此处,人生地不熟的,我想让楚澜陪我四处走走,你说好不好?” 楚澜猛一抬头,想到那三十遍的《女戒》,忙点头道:“我很愿意陪小姨四处走走,我对此处可熟了!” 沈却还能不知道楚澜在打什么主意,扯了下嘴角道:“让沉溪落雁陪你去。” 虞锦低落地应了声好,说:“也没什么,我初来乍到,又谁也不识,只是想与阿姐的独女多多相与,既然阿兄不许,那就罢了吧。” 她说着,可怜见地叹了声气。 沈却额心突突跳了两下,他沉声道:“虞锦,你好好说话。” 这么些日子来,他倒也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究竟几分是刻意,但偏偏她这矫揉造作的模样有奇效。 人就算失去了记忆,骨子里的性子也不会变。想必,她从前就是这么对付虞家父子的。 这一点,沈却倒确确实实没猜错。 虞锦咳嗽一声,戳了他手背一下,说:“那你究竟许是不许?” “啪嗒”一声,楚澜手里的长鞭落地。 第17章 和光 我自己走,不用你安置! 见鬼了见鬼了。 楚澜目瞪口呆地望着上首的两个人,免不得为虞锦捏了把汗。 她小舅舅这人最烦人在他面前黏黏糊糊哼哼唧唧,从前楚澜逃学耍赖时,也攥着他衣角撒过娇。 后来怎么呢,从罚抄经书三十遍,又多添了一桩禁足半月的惩罚。 思及此,楚澜头皮发麻,只觉大事不好,生怕虞锦这一求情,再连累了自己。 然,正欲开口劝阻时,就听沈却颇为不悦地从鼻腔里“嗯”了声。 无可奈何,又勉为其难。 虞锦满意道:“谢谢阿兄,阿兄对我最好了。” 楚澜懵怔,一抬头,见那美人正朝自己眨眼,她稍有迟疑,随即心领神会地道:“谢、谢谢小舅舅。” 话音落地,室内忽静。 沈却正喝着那碗冒着凉气的消暑茶,虞锦这个假meimei很贴心地在他耳侧摇着团扇。 不知为何,楚澜莫名生出一股她此刻不该在这儿的想法来,于是弯腰拾起长鞭,讷讷道:“那我先回屋了。” 很快,楚澜便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门阖上后,虞锦眼珠子微转,往四周扫了一眼,却不见那个装着密函的匣子。 她眉心稍蹙,放在哪了…… 若不在明处,便只能在暗处了。 她思忖片刻,以她对权贵人家的了解,寝屋与书房多半设有暗格,墙、桌案、书橱皆有可能。 虞锦的目光一寸一寸从房中掠过,忽然“啪”地一声,手中的团扇重重拍在了男人肩头。 “……” 沈却仰头看了她一眼。 虞锦顿了下,讪讪收回手,说:“那我不打扰了阿兄处理公务了。” 说罢,她又贴心道:“阿兄要早些歇息,莫要太过劳神。” 这么瞧是瞧不出什么来的,她得趁无人时,寻个机会才行,虞锦暗自想。 眼看她要推门而出,沈却忽然抬眸,叫住她:“虞锦。” 虞锦回头,声音轻且柔:“阿兄喊我?” “明日带你去个地方。” 虞锦好奇,“去哪?” “梵山。” ======== 夜里,琅苑燃着烛火, 元钰清自窗边接了只信鸽,取下信囊看了眼,落座道:“虞家那桩婚事不知怎的越传越广,都传到上京了,眼下蒋氏那位在兵部任职的兄长与承安伯府均叫人诟病,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下令严查六部业绩,突增了一次考核,承安伯这回是要得罪人了。” 沈却道:“承安伯依附外戚,圣上是在下奚家的面子。” 如今的朝堂,外戚手遮半边天,延贞帝与之周旋数年,也没撼动奚家半分。如今虞广江没了,一个灵州节度使的位置各大家争来夺去,其中就包括奚家,延贞帝早就恼火,这是在敲警钟呢。 元钰清摸着下颔点了点头,问:“可否将虞广江的消息禀明圣上,也好让那些人死了心。” “不可。”沈却凛声说:“虞广江深入大漠,却半个字不往朝廷,甚至是灵州传,你以为是为何?” 元钰清怔了下。 因为,后方有内鬼,不可信。 再往深的推敲,或许此次边城败得如此猝不及防,并非意外。 元钰清蹙眉:“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沈却食指轻叩了一下桌案,道:“虞家父子,不是吃素的。” 静默半响,沈却调转话题,说:“差人递个信去梵山,明日我带虞锦亲自拜会和光大师。” 元钰清心事重重地点头,道:“许久未见师父,明日我与王爷一道,顺便瞧瞧他。” 沈却应了。 翌日早,沈却先是去了军营。虞锦懒懒倚在楹窗旁,满腹心事地望着天。 她对梵山二字,实在有心理阴影。 当初沈却说梵山有名医,紧接着便是要将她送去梵山,难不成过了这么些日子,她又是黏他又是哄他,那一声声黏黏腻腻的“阿兄”,还没打消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