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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沈家一年不知要给县令奉上多少银子,在他看来,不让衙役把这南蛮子打一顿就已经算好的了,还按律法惩治沈姑娘?做他娘的白日梦呢。 可是我当时打她,是因为她辱骂岳姑娘,欺辱乞儿,我、我我知道自己也有错,愿意受到律法的制裁,可是她分明错的更甚!小世子颤抖道。 骂人又不算罪过。县令慢悠悠喝一口茶,至于欺辱乞儿,一个乞儿而已,死在路边都没人管,拿来给沈姑娘找找乐子有何不可?她又没抢你的东西,关你什么事? 正是县令的这句话,让小世子双眼泛起了红。 乞儿也是我大秦子民,也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人!我爹一直教我人人平等,怎能 县令哂笑一声,再次不屑地打断道:你爹既然这样教你,那你和你爹说理去,和我一个县令说什么?我不过按照规章办事儿罢了,你拿不出沈姑娘要杀你的证据,我就不能将她提来审问。至于你说按照大秦律法给你们二人治罪,更是可笑之极!若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我来裁决,我们县衙岂不是要被人挤破?你若是有那本事,将诉状送进京城中,哭诉我扬州人欺负南蛮,说不定还有南疆的大人愿意为你出头,可今日在我这儿,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县令喝完最后一口茶,挥手让衙役赶人,自言自语地喃喃几句:他娘的,脑子有病。 县令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在小世子耳中。 几名衙役凶神恶煞,在小世子面前拔出刀。 娇生惯养长大的小世子何曾受过此等委屈?小世子出了县衙,无力地蹲在墙角的阴影中,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小世子从小熟读各类经书,将仁义礼智信五字嚼烂了咽进肚中。以前在南疆,谁不是说他明辨是非,高出别的纨绔不知道多少?谁不是说他璞玉浑金,世袭罔替后定是一代明主? 小世子何曾知道,南疆以外的广阔世界,竟会是这般混沌景象。一路行来,小世子早已见识许多不平事,可今日落到了自个儿身上,那才是真正感觉得到痛啊。 他想越委屈,越委屈就哭得越大声,惹得旁边衙役一阵哂笑。 小世子哭得正伤心时,一双手帕递到了他面前。他抬头,看见昨天和无名一行的南姑娘正弯腰,朝他眨了眨眼。而无名神色懒散站在旁边,唐池雨亦是皱眉握着手中剑,也不知道是想拔剑把他给打一顿,还是想打进衙门为他说理去。 见他迟迟不伸手,一旁的无名终于等不住,夺了手帕扔给他。 小世子怔怔吸了吸鼻涕。 还真是小孩子啊无名揽着南月轻笑两声,接着问,我昨天无意间看见了,你腰上明明挂着镇南王世子令牌,你为何不亮出令牌说明身份?这里虽然不是南疆,可一个小小的县令,总不敢得罪异姓王世子的。 小世子低头嗫嗫道:若以身份压人,我就是和他们一样仗势欺人。 傻。 小世子头埋得更低一些,嗫嗫道: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何沈姑娘分明在作恶,却问心无愧地觉得自己没有做坏事?我不明白为何乞儿也是活生生的人,县令却会认为他的性命不值一提?我不明白他的声音再次带上哭腔。 因为不论是县令还是沈姑娘,他们所看见的世界就是如此。方才我看了,那名县令年近花甲,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县令了。而沈家姑娘不过是个地主家的蛮横闺女儿,别说出扬州了,她长到这么大,说不定连村子都没出过。都说南疆民智未开,百姓都说南疆人是一群南蛮子,可他们又好得到哪儿去? 你不必明白他们的想法,只需知道是他们生活的世界、他们的眼界让他们如此。他们一辈子也就如此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不仅是中原,南疆那边亦是如此,和沈姑娘一般的人比比皆是,数都数不清。可是你不同,你是镇南王唯一的儿子,是即将接过南疆兵权的世子殿下。你是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改变他们思想的人。 小世子抬起头,眸中闪着迷茫却明亮的微光。 别再说什么仗势欺人了,在这个王侯将相天生高人一等的世界里,你世子的身份便是你的优势。你若向往那人人平等的美好世界,便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去改变现在的世界。小孩儿,以后遇见不平之事,可别再拎着拳头就打人,打完了还想着道歉?你傻不傻。好歹认真过一遍脑子。 认真想想你为何动手,是为了心头一时的愤怒,还是为了惩治恶人?认真想想你所做之事会带来什么后果。否则你就是个空有世子身份的草包,和那些真正仗势欺人的纨绔没有区别,和沈姑娘之流亦没有区别,你若和他们一样,又何谈去改变这一切?你根本没有资格。 你爹要你出南疆行万里路,便是要你明白这个道理。无名说完拍拍小世子的肩膀,三人转身缓步离去。 小世子在原地愣了许久。 直到傍晚。 在最后一抹夕阳即将消逝,县令在县衙中休息一整日,终于准备退衙之时,小世子拿着腰间令牌大步跨入县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