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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 第104节

    他刚才嘴一滑,差点说出最起码比五机床要强这样的话,考虑到李太宇的心脏最近不太好,他最终还是把话咽回去了,反正李太宇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涉及到竞争问题,其实何继安是更愿意建议李太宇找国内的大机床厂来做代工的,比如请临一机来做。事实上,常机本身就有给日本机床企业代工的业务,那些由常机制造的机床,贴上日本厂家的品牌之后,就可以畅销海内外,品质并不比日本国内原产的差。

    但常机所代工的那些机床,都是常机本身不生产的,与常机自己的业务不构成竞争关系。东垣公司的磨床,与临一机的磨床属于同一类型,何继安外出推销机床的时候,都是拿临一机的机床当垫脚石的。在这种情况下,东垣机床反过来请临一机代工,临一机能答应吗?

    李太宇当然懂得啥叫代工,好歹这也是商科硕士要学的内容之一。他犹豫着问道:“何先生,如果我们要请这些私营企业代工,那我收购第五机床厂干什么?”

    因为你脑子进水呗!

    何继安很想这样对李太宇说。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改了口,说道:“收购五机床,还是非常必要的。我们必须有一个工厂,这样才能向客户交代。如果我们告诉客户说,我们的机床是由国内的私营企业代工的,那人家凭什么认为我们的机床是韩国机床呢?”

    “这倒也是……”李太宇点点头,随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可是,我们也没必要更新设备啊。”

    这难道也是我的锅?

    何继安在心里骂道,我哪知道五机床的底子这么差,还有,我哪知道你这么穷。你不是外商吗,外商不都应当是挥金如土的吗?你如果舍得花钱,雇上100名优秀技工,这些设备就能派上用场了。现在你舍不得花钱雇人,光有设备有啥用?

    无奈何,何继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解释:“李总,这些设备也是咱们的门面啊。如果有客户到公司来考察,看到咱们车间里都是一批旧设备,人家能相信我们的实力吗?再说,咱们就算是要找代工,公司这边的生产也还是要维持的,哪怕就是一个月生产3台的节拍,给人的印象也是很好的。”

    李太宇又是点点头,他对何继安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找人代工,好歹能够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代工是要向代工厂支付代工费的,这意味着每台机床的利润又要缩水了。但缩水的利润也是利润,总比现在手头压着100多台的订单干着急要强得多吧?

    想到此,他对何继安问道:“何先生,如果要找企业代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何继安立马点头:“有的,有的。我过去在常机的时候,也经常去给一些私营企业解决技术问题,认识不少开机械厂的私营老板,我可以把他们约过来,和李总你当面交谈。”

    “好的,我要和他们谈谈。”李太宇说。

    何继安在外面推销机床的时候,反复强调自己的产品是韩国品质,虽然是在国内生产的,但公司属于韩商独资企业,质量是绝对没问题的。现在要找私营企业代工,就不宜过分张扬了。如果客户知道自己购买的“韩国机床”原来是私营小厂代工的,还不得闹翻了?韩国机床的价格高于中国国内国营大厂的价格,而私营小厂的价格连国营大厂的一半都不到。人家花了大价钱,买到的却是私营小厂代工出来的产品,谁能不急眼?

    出于这样的考虑,何继安没有联系太多的企业,只找了三家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厂子,请他们的负责人到常宁来与李太宇会谈,并且再三叮嘱他们,不管会谈的结果如何,这件事都不能对外泄漏半分。

    李太宇器重何继安,也只是觉得这个人能干,对于何继安的节cao,他是不太放心的。因为这三家企业是何继安找来的,所以在会谈的时候,李太宇便带上了王迎松,让王迎松替他把关。

    王迎松听说这几家企业是来做代工的,心里就好生不痛快了。自己明明有生产车间,却要找外面的厂子代工,这不就是觉得他这个生产总监不得力吗?嗯嗯,他的确是不得力,但那又怎么样?这就是你去找人代工的理由吗?

    再一打听,代工这事是何继安建议的,而且这几家企业也是何继安找来的,王迎松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与几家企业见面的时候,他使出浑身解数,准备狠狠地刁难一下这几家厂子的老板。

    谁曾想,真见了面,他才知道,人家的厂子是私人的,干好干坏直接和老板个人的身家挂钩,所以每个老板都是身经百战。任凭他提出再刁钻的问题,人家也能对答如流,还能举一反三,反把他给噎得哑口无言。

    李太宇目睹了这几场会面,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何继安推荐来的这几家厂子的确有实力;第二,自己这家厂子,加上这个王迎松,的确是垃圾。

    “赵老板,赵总工程师,我们先签一个5台机床的代工协议,如果你们厂交货及时,能够达到我公司的质量要求,那么未来我们再签订更长期的协议,你们看如何?”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井南省合岭市龙湖机械厂的厂长赵兴根和总工程师赵兴旺兄弟俩,李太宇矜持地说道。

    “没问题!李总,我们龙湖机械厂在整个井南市的乡镇企业里,也是赫赫有名的,交货速度和质量方面,你就完全放心吧。”赵兴根把胸脯拍得山响。

    “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们厂给东垣公司代工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如果有所泄露,你们需要付法律责任。”

    “这是应当的,何总和我们联系的时候,就专门叮嘱过我们这一点了。”

    “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商讨一下代工费的问题了……”

    第215章 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一台磨床才给我们一万五的代工费,扣掉工资,咱们一台机器连五千块钱都赚不到,这活有什么干头?”

    从明溪返回井南的长途汽车上,赵兴旺愤愤不平地向哥哥赵兴根低声嘟哝道。他不敢把声音放得太大,生怕周围有什么有心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赵兴根却并没有什么愤懑的情绪,他平静地问道:“兴旺,你看过东垣的图纸了,觉得他们的磨床怎么样?”

    赵兴旺撇着嘴说:“真不怎么样。也就是有个数控系统,还像台进口机床的样子。其他的方面,比咱们国产的大牌子差多了。不是我说,像这种机床,用上两年肯定就得报废,谁买谁傻瓜。”

    “来明溪之前,我找人打听过,东垣的dh328型磨床,也就是让咱们代工的这种,对外报价是14万8千,你觉得生产成本能有多少?”赵兴根问。

    “14万8千!抢钱呢!”赵兴旺失声喊了出来,惹得旁边好几位乘客都向他们这边投来警惕的目光,更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前胸,估计是藏钱的地方。这几年社会治安比前些年好多了,但听到有人公然喊出“抢钱”的话,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哆嗦一下。

    “他们这种机床,数控系统、导轨、齿轮箱、液压板、电机,这些件都是从韩国进口的,价钱多少我说不上来,不过,按照在国内市场上的价格,加起来能有4万就了不得了。剩下让咱们帮着加工的部件,材料费最多超不过2万,给咱们的代工费是1万5,全部加起来也就是7万5的样子。他们敢卖14万8,这不是抢钱吗?”

    赵兴旺重新压低声音,对赵兴根说道。

    “这种磨床,是不是和咱们厂子里用的长缨的外圆磨床是一样的?”赵兴根又问道。

    赵兴旺说:“性能上基本一样,咱们用的长缨磨床是手动的,他这个是数控的,也就是这点区别。不过,要论质量,长缨机床能甩他三条街。长缨的磨床用上10年都没问题,他这个,我刚才说了,最多两年精度就完全达不到了。你想想,磨床的精度达不到,还能用吗?”

    赵兴根问:“长缨的这种手动磨床,一台是八万多,加个数控系统,有12万了不起吧?你说说看,为什么东垣的机床能卖14万8?”

    “不就是冲着韩国那俩字吗?”赵兴旺不屑地说,“长缨的机床用料足,工时起码比东垣的设计要多一倍,就这样,一台也就是卖出11万多。可这个东垣的机床,就敢报14万8,这不是骗傻子吗?不过,咱们国内的傻子也真是不少,也不说别的地方了,就是咱们合岭,也有一群土包子根本就不懂机床的好坏,以为外国的东西就是好。”

    “什么外国的东西,根本就是咱们给他们代工的好不好。”赵兴根笑着纠正道。

    赵兴旺也幸灾乐祸地说:“就是!如果那些客户知道他们花大价钱买的韩国磨床,其实是咱们给代工的,不知道会气成啥样了。”

    赵兴根说:“兴旺,说正事,你觉得咱们能不能把他们的磨床仿过来?”

    “仿过来?”赵兴旺一愣,随即开始琢磨起来。他想了一小会,点点头说:“我觉得不难。唯一的障碍就是他们的数控系统和导轨之类都是进口的,咱们没这个进口渠道,仿出来的东西和他们还是不太一样。”

    “是啊,这是一个障碍,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解决。”赵兴根说,“兴旺,回去以后,你就开始安排生产,按照这个李太宇的要求,抓紧把五台磨床给他造出来。同时,你琢磨一下怎么仿造的问题,反正所有的图纸都在咱们手上,咱们稍微修改一下,别跟他一模一样就行。他一台机床卖14万8,咱们卖9万8,我就不信干不过他。”

    “行,没问题!”赵兴旺答应得极其爽快,“哥,你找人问问,看看有什么渠道能够弄到类似的数控系统。导轨之类的东西,国内倒是也有,就是跟东垣的设计规格不一样,等我把设计改一改就行。”

    兄弟俩定好了策略,心情顿时就愉快起来了。仿造设备这种事情,他们干得太多了,不过每次都是拿着别人的设备照着仿,图纸之类的需要自己画。这一次,他们拿到了东垣公司的全套磨床图纸,只要略做修改,甚至完全不做修改,就可以开始生产。同样的磨床,东垣公司能够以14万8卖出去,他们如果把价钱压低13,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赵兴旺刚才已经算过,按照东垣公司的成本,一台机床的造价也就是7万5,这其中还包括了他们能够赚到的5千元代工利润。如果他们以9万8的价格进行销售,一台的利润就能够达到近3万元。事实上,像他们这种企业,控制成本的能力是非常强的,一旦生产走上正轨,一台磨床赚到4万利润都不成问题。

    这边赵家兄弟俩如何心怀鬼胎,打算撬东垣公司的墙角,暂且不提。常宁市一家颇有些档次的饭馆里,东垣机床公司生产总监王迎松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了一个小包间。包间里端坐着一个人,却是王迎松多年未见的一位老友。

    “哎呀,韩科长,你怎么到常宁来了,稀客稀客啊。让我想想,咱们得有五六年没见面了吧?”

    王迎松走上前,热情地与对方握手寒暄,脸上颇有一些夸张的表情。

    这位韩科长,正是临河第一机床厂销售部长韩伟昌。王迎松尚不知道他已经晋升,便依然是用过去的头衔来称呼他。

    王迎松原来所在的常宁第五机床厂,是生产磨床的。而临一机则是国内生产磨床的主力厂家,技术实力雄厚。十多年前,第五机床厂遇到一个磨床生产上的技术难题,辗转托人,最后联系上了临一机。临一机派了一位工程师过来帮助五机床解决问题,这位工程师正是韩伟昌,王迎松就是在那个时候与韩伟昌结识的。

    再往后,王迎松又请韩伟昌来过几次常宁,目的都是解决技术问题。那几次,韩伟昌都是以私人的身份前来的,每次能够从五机床拿到一笔菲薄的咨询费。这几年,五机床的生产基本陷入了停滞,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难题了,所以王迎松与韩伟昌也就断了联系。

    其实韩伟昌在这几年中也曾来过常宁,只是压根没想过要到五机床去拜访王迎松而已。道理也很简单,常机看不起五机床,临一机又何尝会看得起它呢?在常机和临一机这样的国有大型企业里,可以说是部属以下皆为蝼蚁,是不值得他们去结交的。当然,如果对方愿意花钱请他们上门,那又另当别论。

    王迎松当然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高攀不上韩伟昌、何继安这些人。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当韩伟昌给他打电话,约他到这家饭馆来吃饭的时候,他是吃了一惊的,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突然想起他,而且还会郑重其事地请他吃饭。这家馆子在常宁也算是小有名气,吃一顿饭的价格不菲,在王迎松想来,韩伟昌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要请他帮忙,所以才会如此折节下交。

    “王厂长,啊不,应该叫你王总监了吧?咱们可不是得有五六年时间没见了吗?怎么样,现在在外企当高管,比过去在五机床强多了吧?”

    韩伟昌呵呵笑着,一边招呼王迎松落座,一边虚情假意地说着恭维话。

    王迎松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意不减,摆着手说道:“什么外企高管,不还是干原来那些活吗?我们那个公司,说是外企,呵呵,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五机床被东垣公司兼并,王迎松当了东垣公司的生产总监,这些事情要打听起来都不困难。但韩伟昌远在东叶省,与王迎松其实也就是有过几次业务接触,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深交,却专门打听了他的现状,一见面就喊出“王总监”这样一个称呼。这就是有备而来了,王迎松自然是要提防几分的。

    韩伟昌也是故意要点破这一点的,但说完之后,却并不往下引申,像是随口提了一句而已。见王迎松已经坐下,韩伟昌冲门外喊了一句,通知服务员上菜,然后掏出烟盒,给王迎松扔了一支烟,便与王迎松拉起了家常。

    王迎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便细问,只能见招拆招。韩伟昌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偶尔还反过来问问韩伟昌的情况。二人从天气聊物价,又聊到子女上学、台湾局势等等,听起来是聊得热火朝天,却全是一些没油没盐的口水话。

    酒菜很快就送进来了,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而且足足有六个菜之多,这就显得非常隆重了。韩伟昌亲自端起酒瓶,打算给王迎松倒酒。王迎松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酒杯,看着韩伟昌,说道:

    “韩科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你不给老哥我透个底,这杯酒,老哥可是不敢喝的。”

    第216章 咱不给他下药行吗

    韩伟昌伸出另一只手,在王迎松捂着杯子的手上轻轻抬了一下。王迎松原本也只是要做个姿态,见韩伟昌如此,也就顺水推舟地放开了手,不再遮着酒杯了。

    韩伟昌给王迎松的杯子里倒满了酒,又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了酒,然后放下酒瓶,却不急于举杯,而是笑呵呵地说道:“王总监,我知道我如果不把请你过来的原因说清楚,你这顿酒肯定也是喝不出味道来的,是不是?”

    王迎松笑道:“正是如此。喝闷酒容易醉,把话说得敞亮了,酒喝起来也痛快不是?”

    “那好,我就向王总监汇报一下工作吧。”

    “哪里哪里,是韩科长向我指导工作。”

    “老王,我先得向你通报一下,我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厂工艺科的副科长了,厂里把我调到了销售部,临时负点责。”

    “在销售部负责?哎呀呀,该死,原来韩科长是高升了,现在得叫韩部长了,恭喜恭喜啊。”

    王迎松忙不迭地向韩伟昌抱拳祝贺。他好歹也是在体制内呆过的,对于职务、级别之类的十分了解。临一机的销售部长,那可就是正处级了,比他原来那个常宁市二轻局下属第五机床厂的生产副厂长级别高出了一大截。他刚才一口一个韩科长地称呼对方,换个官瘾重的人,早就该不高兴了。

    韩伟昌露出一个谦虚表情,说道:“什么高升,其实就是一个苦差使,厂里没人乐意干,这不,就落到我头上了。现在国内机床市场的竞争这么激烈,光是那些乡镇企业,我们就对付不过来,结果,你们东垣公司又进来了,硬生生地从我们厂手里抢客户,这是不给我留活路啊。”

    王迎松的脸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他多少猜出了一点韩伟昌的来意。东垣公司抢了临一机的市场,韩伟昌这是上门讨说法来了。按照常理,作为竞争对手,韩伟昌是不应当请王迎松吃饭的,但他偏偏就请了,而且还点了六个菜,上了好酒,这不分明就是一桌鸿门宴吗?只是王迎松还没弄明白,韩伟昌想跟他如何说。

    “东垣公司的销售,不是由我负责的,我还是干老本行,也就是生产管理。负责销售的,是从常机跳槽过来的一个人,对了,我想起来了,韩部长你应当是认识他的,就是常机原来的工艺科副科长,叫何继安的,你有印象吧?”王迎松说道。

    韩伟昌冷笑道:“我怎么会没印象。上次我在鹿坪还见过他呢,好家伙,手上戴着一块上万块钱的进口表,在我面前那一通得瑟,让人觉得他不像是到了一家韩国企业,倒像是在韩国找着失散多年的亲爹一样。”

    韩伟昌此言一出,王迎松的脸色就有些精彩了。韩伟昌的话里,明显是带着对何继安的不满,不,岂止是不满,简直就是深仇大恨的感觉。

    这些天,王迎松对何继安又何尝不是充满了仇恨,自从何继安替李太宇找到代工企业之后,李太宇对王迎松的态度就愈发冷漠了。王迎松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一旦几家代工企业把完成的磨床送过来,李太宇就该对王迎松下手了。

    在此前,原来五机床留下的老人已经被李太宇辞退了一半,余下一半也只是因为对薪水的要求不高,李太宇才捏着鼻子留下来了。按照何继安的要求招聘来的那些优秀技工,薪酬标准都很高,李太宇养不起这么多人,在非关键的工序上,还得让原来那些工人顶着。

    王迎松作为高管,拿的是1200元的月薪,也属于李太宇看见就觉得rou疼的那类人。过去李太宇找不到合适的人管生产,不得不留着王迎松,如果代工这条路能够走得通,他又有什么理由再把王迎松留下呢?

    王迎松在东垣公司拿的薪水很高,所以他是不留意离开东垣公司的。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他考虑要不要离开的问题,而是李太宇会不会把他留下的问题。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何继安,王迎松怎么能够不恨他。

    恨归恨,王迎松还没有完全被仇恨冲昏头脑。他有足够的社会阅历,不会因为韩伟昌三两句话,就认为韩伟昌是自己的盟友。他要先弄明白韩伟昌的用意,再决定要不要接这个茬。

    想到这些,王迎松只是笑着敷衍道:“老何这个人,的确是有点喜欢得瑟。不过,他到了公司以后,倒是做了不少事情,我还是挺佩服他的。”

    “仅仅是佩服吗?”韩伟昌用满是揶揄的目光看着王迎松,笑着问道。

    “那还能怎么样?”王迎松答道。

    韩伟昌说:“老王,你就别瞒我了。我今天请你过来,而不是请老何过来,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你们之间那点事,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老何现在干的是卖国求荣的事情,既损人又不利己,你就不想和他划清界限?”

    韩伟昌这话并不是在诈王迎松,他是真的知道了王迎松与何继安之间的矛盾,所以才选择了王迎松作为突破口。

    原来,机二零机制形成之后,唐子风立即启动了对韩资机床企业的围剿攻势。他以秘书处的名义,要求各家成员企业分头去了解与本厂具有竞争关系的韩资企业的情况,寻找它们的弱点,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挤压对方的生存空间,务必要让这些韩资企业陷入艰难求生的境地。

    唐子风并不打算马上就把这些韩资企业挤垮,事实上,他也很难做到这一点,毕竟现在是搞市场经济,用户愿意购买韩资企业的产品,他是没有办法直接干预的。他要等的机会,是将于今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他不记得这一轮危机会在何时涉及到韩国,按照先后顺序来算,这个时间估计要拖到年底了。

    他的想法,就是在年底前逼着这些韩资企业打价格战,靠烧钱来维持市场份额,最好还能让他们欠下一些高利贷啥的。这样一旦金融危机爆发,韩国国内银根紧缩,这些企业就只能断臂自保了。到时候无论是机二零的会员企业出手也罢,那些私营小机床厂出手也罢,总之,大家可以用收废品的价格,接收这批韩资企业的资产,为我所用,岂不美哉?

    韩伟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到常宁来的,因为东垣机床公司正是临一机的竞争对手之一。

    韩伟昌的本意,是想先找何继安聊一聊,看看从他这里能不能找到突破口。他托人一打听,却听说了何继安与王迎松的冲突。这种事情,要想瞒住公司里的员工是很难的,韩伟昌过去到五机床帮忙解决技术问题的时候,也认识了几个车间里的工人,而这几个工人目前就在东垣公司,正是他们把这桩家丑当成笑话告诉了韩伟昌。

    韩伟昌用他那搞工艺练出来的精密大脑思索了一下,便弄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并立即决定放弃何继安,转而从王迎松这里寻找突破口,这便是他请王迎松吃饭的原因。

    王迎松的技术功底不行,但社会经验是足够丰富的。明白人之间对话,其实用不着绕太多的圈子,听韩伟昌把话挑明,王迎松也就不装了,他看着韩伟昌,问道:“韩部长,你找我,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会是想让我替你去给老何下药吧?我可得事先说清楚,这种事我是不会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