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页
那么多封信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时锦单是想想,都觉得心头一梗。她缓了下,不敢置信道:“他往岭南寄那么多封信,一封回信都没收到,竟然丝毫都没有起疑吗?” “元嘉。”太子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提醒,“当年你离开上京,连显之的面都不愿意见。” 时锦倏地一滞。 久远的回忆,经他一提,泄洪似的从脑海深处奔涌而出。 当年她表意被拒在先,又因为拒绝和亲被皇帝流放在后。心中悲愤难忍,偏巧顾云深得知这个消息时,只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去岭南也好”。 轻飘飘的五个字,却似千钧,压得她几欲窒息。更如同烈火,让她五内俱焚。 这五个字,在当时的她心里,无疑在说:“顾云深终于受够她了”、“没了顾氏养女名号的她又怎会得他分毫看重?”…… 类似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压下来,让她毫无喘息之机。 她恨极了顾云深。 在天牢的那段时间,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再听到,遑论临走前再见他? 一步错,步步错。 顾云深以为收不到岭南的回信是因为她怨气未消;她则因为被扔在岭南不管不问而日复一日的难以释怀。 可今天,忽然得知,顾云深没有放弃过她。 从来。 时锦视若珍宝地抱着几封信,几乎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手有些抖,时锦嘴巴几度张合,却茫然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子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温和道:“从来都没有人不要你,元嘉。” 时锦在这样的安抚中闭了闭眼,旋即反握住他的手腕,呐呐开口:“你——” 早有预料一般,太子缓缓续上她的话,“我会查。不管是断你腿的人,还是暗中作梗的人,” 他字字铿锵,坚定地朝她保证,“一个都跑不掉。” * 送走太子之后,知蕊将时锦推回房中。刚叫了声“姑娘”,时锦就低低道,“你先出去。” 知蕊头一次见到自家姑娘这般心神恍惚的模样,面色担忧地定在原地。 时锦仰头望向她,语带哀求:“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知蕊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我这就出去,就在外头候着。” 她手脚利索地给时锦盖好绒毯,将热茶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匆匆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时锦一个人。 她坐在轮椅上,半弓着身子,手里还牢牢抱着几封信。 知蕊脑子里都是时锦看她时脆弱的眼神,没敢走远,心神不宁地守在门口。 正巧念夏来送膳食,知蕊面色凝重地冲她摇摇头。 二人眼神交流着,冷不丁听到顺着门缝流露出的几声泣音。 念夏比着口型问:“要不将相爷请问来?” 知蕊心里权衡着,自己姑娘的反常是从太子离开后,想必是从太子那里得知了些消息。太子帮着去拦相爷派去岭南的人,她是知道的,如今若是将相爷请回来,姑娘那里恐怕不好圆话。 想了想,知蕊无声回:再等一等。 两人心事重重的守在门口。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屋里断断续续的泣音终于停了下来。 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此时,时锦的情绪已经平复许多。 她终于直起身,将视线放到手中的几封信件上。 轻吁一口气,她颤着手,打开第一封。经年日久,信件有些泛黄,可字迹依然隽永有力,颇具风骨。 时锦慢慢看下去。 “阿沅: 久未闻讯,不知身体安否? 上京已入夏,暑气袭来,颇扰人安宁。岭南素来湿热,想必不遑多让。切记养好身子,多食清淡。冰鉴可解热,但勿贪凉,免得凉气伤身。 岭南天热易生蚊虫,你自幼惧之。闻八宝景天有驱蚊之效,随信有赠。倘若被叮咬,摘其叶揉碎,敷于伤处可解痒意。 我在上京一切都好,唯牵挂阿沅,盼回信。” 时锦眼圈一红,打开第二封信。 “阿沅: 你离京已一年有余,仍未传回音,心中挂念甚矣。不知阿沅安眠否?顺遂否?阿沅若怨气未消,日后回京我任由处置。还望执笔回信,免我牵挂难安。” …… “阿沅: 转眼又到你生辰。上京城中奇珍皆断续送至岭南,未闻回音,不知你是否心喜。今岁生辰尚未寻到耳目一新之物,心中忐忑唯恐延误。恰好今日休沐,寻觅半日,于点妆阁碰到步摇一支,簪尾白玉牡丹花开正盛,瑰丽脱俗,颇为衬你。随信同寄,以期能合阿沅心意。 若能得阿沅回音一二,再好不过。” 几封信看完,时锦久久失神。 初初得知顾云深曾去过岭南,她兴奋难耐,却始终觉得心中空空,好似落不到实处。 可这几封信,字字句句流露出的温情,终于让她的不安有了依归。 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遗憾。 他三年间雷打不动地往岭南送的信、费心寻找的礼物,全部都石沉大海。 他以为收信的人收到了,忐忑不安的以为收信人不喜,可却不知,本该收信的人对这些都一无所知。 他们原本不该有那么多误会的。 时锦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将这几封信宝贝似的折好放回信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