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和她的三个哥哥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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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叔南站在原地,天光灰暗下那道身影如玉,衣袂飘飘,周遭仿若静了下来,唯有竹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细响。 他忽然觉着这或许也是读书的好处之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二哥读书读多了,倒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 可自己呢,要换做是自己被拒绝,肯定要难受好一阵子—— 原本还想着回陇西的路上挑个合适的时机与云meimei表明心意的,可现在看来,此事还是晚些再说吧。 他要缓一缓,云meimei那边估计也要缓一缓。 *** 云黛回到月德院时已是暮色四合,蓝黑色的天穹之上挂着一弯苍白冷月。 步入院门,见银兰在正屋门口左顾右盼,以及在门边垂手候着的谭信,云黛的脚步一顿,几乎下意识想扭头离开。 可大晚上的,她又能去哪? 她无处可去,除了前路。 垂在素软缎裙边的手轻轻捏紧,深吸了一口气,她提步走上前去。 银兰和谭信见着她,恭敬屈膝,嘴里说着“云姑娘万福”,既是请安,也是给屋里等着人一个信儿。 云黛象征性抬了抬手,又明知故问,“大哥哥来了?” 谭信答道,“是,世子爷在屋里喝茶呢。” 云黛轻应了一声,这才抬步走进屋里。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隔着水晶珠帘投下微弱的光。 云黛慢慢往里走,看到坐在长榻边单手支着额头的男人,随着她的脚步靠近,那双狭长的黑眸缓缓睁开,定定地朝她看来。 云黛掀帘走近,只他们俩在,她也不用行礼,只轻唤了一声,“大哥哥。” 似是睡了一觉,男人周身的气势透着些懒怠味道,像只懒意洋洋的狮子,嗓音也是缓慢而磁沉的,“回来了。” 云黛抿了抿唇,“嗯。” 她正准备走过去坐下,却在经过谢伯缙身边时,被捏住手腕。 垂眸看去,男人轻轻拉着她,叫她在他身边坐下。 若放在之前,云黛或许就顺从的挨着他坐了,可方才才去还了谢仲宣香囊花笺,她心里郁气难消,再想到兄妹之间如今的关系,不由挣了下手腕,低低道,“放开。” 谢伯缙并未放开,只看向她,“怎么了?” 云黛垂下纤浓的羽睫,不说话,只憋着一口闷气去推他的手臂,掰他的手指。 见她与他较劲儿,谢伯缙眯起黑眸,陡然站起身来,低头看她,“二郎惹你生气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谢仲宣,那难以言喻的悔恨与自厌情绪又涌上心头,她偏过头,感受到那股情绪在她胸口胡乱窜动,她努力去压制,去平息。 沉默许久,她才喃喃低语,“没有,二哥哥没有惹我生气。” “那为何不悦?”他问。 “只是突然想到了从前的事。”云黛也不挣扎了,由着他握着,眼睛却不知看向哪处,神色恍惚地呓语,“若是没有打仗,我的父兄都还活着,我现在会过着怎样的日子呢。估计不会遇见国公爷和夫人,也不会遇见三位哥哥……” 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跟亲人在一起,会过得很开心吧。 没准这个年纪,哥哥已经娶妻生子,而父亲也会给她挑选一门亲事,不会是什么人中龙凤,更不可能是什么世子爷探花郎,应当是门当户对的小官儿郎,不需太大本事,踏实善良待她好就已是良配。 “meimei在后悔。”男人朝前走了一步,那馥郁好闻的沉水香味涌入鼻尖,“在怪我?” 怪他么?云黛眼波微闪。 是怪过的,怪他为何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怪他为何不肯装傻,却又无法全然怪他,那夜他并未做错,做错的人是她。所以她更怪自己的愚蠢,怨那居心不良的五皇子,还有这造化弄人的命运。 “我不怪你。” 云黛轻声道,脚步往后退了一步,彼此之间拉出一段距离,她扬起脸,清凌凌的目光在谢伯缙的面上逡巡,仿佛第一次见到他般,仔细地打量着。 一豆灯光下,他的面容俊美又深邃,半明半暗。 “作何这样看我?”谢伯缙问她。 “没什么。只是想起你去年从北庭回来时,我怕你怕得紧,都不敢正眼瞧你。后来才慢慢适应,敢偷偷看你了……”云黛故作轻松笑了笑。 “那现在meimei随便看。”谢伯缙捉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脸,“还能伸手碰。” 云黛摊开的手掌静静覆在男人的脸庞上,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传入掌心,一点点变得灼烫。 这样静谧又灰暗的时刻,两人对视着,仿佛世间再无其他,只有彼此。温情脉脉的氛围下,谢伯缙缓缓弯下腰。 察觉到要发生的事,云黛偏头避开,又抽回了手,撒娇般低语,“大哥哥,我累了。” 谢伯缙盯着那扭向一旁的脑袋,眸色深暗,最后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累了就早些歇着,我叫他们送晚膳来。” 云黛点头,轻软应了声,“好。” 俩人平和的用过一顿晚饭,谢伯缙起身离开,云黛倚门目送。 这日半夜,琥珀慌忙打着灯笼去找管家,说是自家姑娘起了高烧,要赶紧请大夫。 谢伯缙一边命谭信去请同住在辅兴坊的何御医,一边披着外衫快步朝月德院赶去。 黄澄澄的烛光下,几个时辰前还与他语笑嫣然的小姑娘如今病恹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两颊又是不正常的红,嘴里一直喊着“哥哥”。 他上前,那句“哥哥在这”还没说出口,便又听她喊了声“爹爹”。 显然,前头那句哥哥,指的并不是他,而是她的亲哥哥。 谢伯缙面色沉冷,此时他想握着她的手,想抱着她,想亲力亲为照顾着她,可这会儿有许多外人,他只能站在一旁保持着距离看着。 保持着兄妹之间该有的距离。 约莫半个时辰后,何御医赶了过来,他在屋内给云黛瞧着病,谢伯缙将琥珀单独叫去了外间。 “晚膳时她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发高热了?” “世子爷恕罪,这奴婢也不清楚。您用罢晚膳离去后,姑娘像往常一般看了会子书,之后沐浴更衣,上床歇息了。”琥珀一脸难色,“不过姑娘躺下后,许久都没睡着,辗转反侧的……” 谢伯缙脸色不佳,沉吟片刻,问道,“她傍晚因何去二爷院里?” 琥珀闻言一下子变得支吾起来,“这、这……” 谢伯缙语气一沉,“说。” 琥珀吓得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是二爷…二爷送了姑娘一个香囊,姑娘不要,就给还回去了。” “香囊?”谢伯缙浓眉拧起。 “是,就一个香囊。”琥珀也不敢多说,虽然直觉告诉她,姑娘这病或许就坏在香囊上。 谢伯缙缄默不语,直至何御医走出来,交代病情,“谢将军,令妹是忧思过度,邪风入体,这才病倒了,并无大碍。待我开道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用一碗,再静心修养些时日即可。” “多谢何御医,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谢伯缙客气朝何御医拱手,又亲自将人送出门去。 等再折回来,床上之人还在昏睡,他守着她,等汤药煎成,亲手喂她喝了下去,窗外的天色也初现熹光。 谭信上前提醒,“世子爷,您该更衣上朝了。” 熬了大半夜,谢伯缙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疲色,眼尾微红。 他抬眼望了眼窗,哑声道,“知道了。” 又弯腰给云黛掖了被角,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往外去,出门前不忘叮嘱琥珀,“仔细照顾你们姑娘,等天亮了,若二郎和三郎前来探望,你都拒了,别让他们来打扰她休息。” 琥珀称是。 等天色明亮后,得知云黛病倒消息的谢仲宣和谢叔南果然都来探望,琥珀自有一套冠冕堂皇的婉拒话术,将两人都请了回去。 云黛这一病又是好几日,好不容易等身子恢复些,由琥珀扶着去后花园走走,晒晒太阳,却发现府里的仆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云黛还以为是她病了一场人变得消瘦憔悴的缘故。 中途一个仆人还将琥珀拉到一旁嘀咕着什么,神神秘秘的。云黛问琥珀什么事,琥珀只道之前借了那人一些钱,方才是来还银子的。 云黛便没多问,懒懒地逛了小半圈,就叫琥珀扶她回去,不曾经过一面爬满蔷薇藤蔓的花墙时,无意听到两个丫鬟在说着什么崔家、闹起来之类的事。 她脚步停住,问琥珀,“她们是在说崔家?” 琥珀低着头打哈哈,“姑娘听错了吧,都是些奴婢能知道什么崔家李家的。” 云黛皱眉,想了想,她大步上前,自己去问那两个小丫鬟,“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小丫鬟冷不丁见云黛出现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请安,又摇头道,“奴婢们没说什么。” “我听到你们在说崔家,崔家怎么了?” “没、没……”小丫鬟摇头。 “不说?”云黛板起脸,故意恐吓,“你们叫什么名,竟敢糊弄我?信不信我立刻找人牙子把你们发卖了?” 两丫鬟仓皇地跪在地上求饶,见云黛并不松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经受不住恐吓,讷讷道,“是崔家、崔家那位郎君找上门来了,说是要求见世子爷……管家说世子爷这会子不在府上,他也不听,请也请不走,就坐在前厅喝茶,说他等得起。” 云黛错愕,隔了这么久,崔仪怎么突然找上门了? “既是有客来访,有何不能与我说的?” “这、这……奴婢们也不知道,是管家吩咐的,不许传给姑娘听。” 琥珀忙上前来,好声好气哄着云黛,“姑娘莫多想,您身子刚好,廖管家定是怕搅扰您休养,这才吩咐丫头们别拿琐事来烦您。” 云黛侧脸看向琥珀,目光清明,“琥珀jiejie,你也知道崔仪来了是么?” 琥珀被问住,心头有愧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云黛这下还有什么不懂,就都瞒着她呗。可崔仪是有什么事非得找谢伯缙不可呢,一个户部通事舍人,一个北庭都护,难道是为朝堂上的公事?这概率微乎其微。 直觉告诉她,崔仪此次登门,是与她有关。 静思片刻,她转过身,往前院走去。 琥珀见状大骇,立马去拦着,“姑娘,姑娘!你不能去前头……” 云黛边走边道,“为何不能?哥哥不是叫我代为管家么,府上来了客人,又是谢家的亲戚,有何见不得。” “世子爷若是知道您见了崔郎君,定然会不悦的。” 云黛脚步一顿,琥珀还以为她改变注意了,却见她继续往前走,“大哥哥那边我自会解释。” 话说到这份上,琥珀拦也是拦不住了。 此刻的前厅是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