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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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亭道:正是因它是蜀地的船,才沉不得。 有人冷笑:怕是和贺老板沾亲带故,为子侄开脱吧! 有些原本就同贺东亭平日里有生意竞争,说话也不甚客气,而大多数则是敬重贺东亭为人,越是如此,越是失望,此刻也在抬头盼望他说些什么。 正因眼下危难之际,军政署催迁在即,莫说那数万吨军需物资,就是工矿、砂厂等等器械运输,都需要船舶,我与诸位行驶至湘江流域尚可,但若入川江,非福泉庄的船不可!川江湍急,路险且窄,谢家的船常年往返于此因而船身狭长,和我们的船完全不同。莫说你苏家几艘江轮,就算是我的江安轮也不敢轻易入得,九月之后水情严峻,届时即便有老领江也要谨慎cao作,江道狭窄,泄滩难下贺东亭看向在座众人,视线环视一周,若想保住工业之星火,谢家的船,不能沉! 可军令如山,这沉船塞江的任务 贺东亭沉声应道:船,由贺家出。 数日后,阻塞田家镇航道的船,果然是贺家出的,亦或者说是白贺二家通力合作。 白九爷承担建造了四艘大型钢骨水泥船接替轮船,此举挽救下十六艘大轮,确保了南渡航线之能力,也立了最关键一功。 时间紧迫,钢骨水泥船数量不够,贺东亭将贺家船舶公司老旧船只一并沉入江中,构成江面第三道航线。此次任务招商局共下沉七艘,海军军舰八艘,民营海轮沉江共十八艘。 江上防线初步告成。 沉船任务中,贺家承担了最多的船只。 同月底,贺东亭引退,战时水运调度一职落在更为年轻的白九身上。 九爷穿一身素缟,人清瘦一圈,临危受命。 他接过委任状时,神情依旧和平时那般没有过多变化,只淡声道:定不负所托。 兵贵神速,工厂撤离也是如此。战事一爆发,沪市等地的工厂成了敌军轰炸的重点,江面尚可拦截一些时日,头顶上的飞机可不管这些,炸弹只管往楼房、厂房密集之处丢下,轰鸣声中,不知夺去多少无辜百姓性命。 漫天轰炸声中,一艘艘船舶满载弹药、机器,正忙碌而沉默地行驶于江面之上。 八月。 天气闷热,等候在办公室门前的男人却连擦汗的心思都没有,焦灼地看向门口方向,一有人进出就立刻跟着站起身,但他还未等到秘书传唤,一时间也不能入内,只能一遍遍又坐回长椅上去。 终于轮到他的时候,男人连忙站起身,他身上的长衫袖口都被火烧得卷了边,他此刻眼神丝毫没有放在自己衣服上,只胡乱整理了两下,就大步迈入进去,他这次来,是特意来拜访这位白先生的,如今船只成了最紧俏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求一条船。 白,白先生,我知道您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这次来是为了求一条船哪怕木船也可以,如今战乱,学校里失去父母的孩子有许多,您去街边看看,也到处都是乞讨的孩童,我原是小学校长,如今也不知道该叫学校好,还是叫孤儿院才好。男人嗫嚅几声,苦笑道,黄明游先生曾说,少年才是火种,是为希望,我现在好不容易从各界求得一笔善款,但到处都买不到船票,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您了。 九爷坐在桌后,手边摆满各种书籍并公文,听到他说也并未抬头,过了片刻忙完手中事情,才打电话喊了一个人来,吩咐道:你同这位他抬头看了对方,站在前面的男人连忙道:我姓陈! 九爷又道:你同这位陈先生一起去看看,算下学校里还有多少孩子,安排一下船舱位置,这两日去汉口的船舱位应当还有一些空着的位置,让他们上船。另外,从今日起,所有水运客轮,儿童半价,怀中抱着的婴幼儿不收分文,去吧。 那位陈校长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他问遍了所有船舶公司,只有这里船票未涨价,而若按儿童半价算下来,他收到的善款还有剩余,足可以再接走一批孩子,短时间安置下来了。他向前面这位白先生深深鞠了一躬,这才跟着人匆匆离去。 谢璟进来之时,正好与陈校长擦肩而过,他略微让开一步,等人走了之后才匆匆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 九爷抬头瞧见他,神情略微放松,招手让他过来。 一旁的秘书是东院的人,认得谢璟,给他们送了两杯清茶,很快关门出去了。 九爷问道:不是跟船去了汉口,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璟站在他身后,抬手给他轻轻按揉太阳xue,低声道:我放心不下,没下码头,跟舅舅的船又连夜折返回来了。 九爷握着他手,微微垂眼:万事急不得,过两日还有南下的船,你跟着一同去吧,到了那边就留下,别回来了。 谢璟摇头:爷,让我留在你跟前吧,那边有舅舅,也有黄先生在,他们 他们不是你,这事只有你能办得到。九爷缓声道,我把留洋的那几个人给你,汉口不是最后一站,怕是过一段时间,还要入蜀地。 谢璟张张口,又闭上了。 山河破旧,满目疮痍,一退再退。 谢璟没有反驳,过了片刻,哑声道:好。 他们彼此都未说话,房间里安静一片,谢璟知道他劝说不了九爷,而他能说的,只是说上一声好。 九爷对他道:谢家在蜀地有不少码头,这几年也发展很快,福泉庄的船也是有目共睹的,路经三峡,正是你最熟悉的路。白、贺、谢三家,任何一家都不能单独做到这件事儿,也只有你,可以说得动三家的船他嘴角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谢璟的手背,璟儿,你当真是我的福星。 谢璟摸他头发,低头亲了一下。 这人在,才是他的福气。 第168章 希望 谢璟留宿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出门去了贺东亭那边。 他来沪市能待的时间不长,昨天夜里同九爷谈了半宿工作上的事,也就只眯眼打了一会儿瞌睡,今天上午还要去码头上做许多事,也只能抽时间来探望一下贺东亭,父亲身体不好,谢璟心里也是记挂着的。 到了贺家之后,难得谢泗泉也在。 谢家主身上依旧是昨日刚下码头那会儿的穿戴,风尘仆仆,只头发略梳理了一下,一双狭长凤眼里带着血丝,瞧着也未睡好。他身边带着两个人,给贺东亭送了一些药来,虽嘴上说的不好听,但其实这两年自从谢璟回来之后已经对这个姐夫态度有所松动,比前两年的时候好了许多。 贺东亭瞧见他们,倒是十分感动,尤其是心疼谢璟一早就过来,叮嘱道:璟儿下次不用特意来一趟,你事情忙碌,多休息一点,托人来报声平安就行。 谢璟道:也是想您了,心里挂念,父亲最近身体可还好? 贺东亭被他喊一声,简直比吃了药还管用,连声笑着说好多了。 谢泗泉瞧见,心里又有点儿不痛快。 他刚想张口说话,抬眼瞧见贺东亭苍白脸色又没了兴趣,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等了一会,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催谢璟:璟儿等下回再来叙旧吧,码头上还有许多事,不能一直耽搁。 贺东亭听见也道:对对,在外面做事一定多加小心,听你舅舅的话,快去吧。 谢璟答应一声,跟舅舅一起走了。 码头。 谢家负责的船有许多,谢泗泉这次和谢璟负责的并不是同一批,他见谢璟在一旁细细查问货物,也没拦着,航运时间太紧,他也不能事事都帮外甥照料周全,总要谢璟自己学会独当一面。谢泗泉等他查验完之后,只叮嘱他小心些,想了片刻又道:让胡达几个跟着你,出门在外,总要多几个人帮衬一二。 谢璟道:不用,我手边有人。 如今世道乱,前几日还有劫船的,再多几个随行也无妨。 谢璟摇头,道:九爷给我备了人手,舅舅放心。 谢泗泉听见倒也没再劝,面上露出几分和缓:白九这人做事还算稳妥,他既派了人手,那就这么办。 谢泗泉忙其他的事,交代好之后就去了其他船上。 胡达紧跟在家主身后,倒是脚步有些不舍,低声又问了一遍:要不,要不我们偷偷去跟着小主子? 谢泗泉笑了一声,道:他长大了,让他去,无妨。 胡达跟了谢璟几年,实在有些不舍:可如今不同,外头乱成一锅粥,小主子他 谢泗泉:他如今比你厉害,你当他从未遇到过劫船的? 胡达大惊失色,话都打了磕巴:也,也遇到了?那怎么从未听小主子提起过,不成,家主您让我带几个人跟着吧,小主子身边的人也不见提起这事啊! 谢泗泉笑了一声,摇头叹道:所以我说璟儿长大了,你自让他去闯,我也不能护佑他一辈子,总得有这么一回。 胡达追在谢泗泉身边低声连说几句,也不见谢家主回心转意,人急得陀螺一般转来转去。 谢泗泉闭眼权当没听见,胡达说的这些话,他何尝没有在心里念叨几百回。 行船难,留下的人更为不易。 京沪铁路全力运送军队与弹药,其他运输完全停顿,而西迁水路,尚能利用的只有两条内河航路,即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只,转瞬就被难民占领, 敌机轰炸声中,工厂的职工们拼死去抢他们最宝贵的机器,飞机来了,趴伏在地上躲一躲,等飞机一走立刻又爬起来去拆,有人被炸死了,后面的人也只含泪大喊一声,把同伴尸体抬过一边,咬紧牙关继续抢搬冰冷的机器上,沾染的尽是沸腾的热血,马运人扛,日夜不息。 战事激烈,多地联合成立长江航业办事处,白九爷身兼数职,手下指挥数十艘江海巨轮,承担起了迁移重任。不止是大厂,其余工业星火也从未放弃,拖轮租不到,就换为几百艘木船,只一日就将六家机器厂相继运出。 江面船舶往来,枪炮声近了,码头上更是弹片横飞,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 军部出于安全考虑,将一段航路封锁,在此段河内的十余船只进退不得。贺东亭得知此事,未等有人来找立刻就动身去上下打点疏通,经过几度交涉,终得以解除封锁,使器材运出沪市。九爷的人闻讯赶来时,正赶上敌机轰炸,一座房屋就在几人脚跟旁轰然倒塌,若非手下护着及时贺老板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但即便如此,躲过一劫的贺东亭也只是起身拍拍衣服,让众人回去工作。 九爷的人瞧见贺东亭身上有血迹,脸色微变:贺先生受伤了! 贺东亭被人搀扶走了两步,只是腿脚有些不便利,摆手道:只是伤了脚,你们回去同白九说,这里自有我,让他去忙大事,这里的调度不需再费心。 那些人不肯,大约是受过交代,坚持要带贺东亭去医院,贺东亭催促道:他那边事情繁忙,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们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快自去吧! 可是贺先生您的伤 都是些皮外伤,养几日,不碍事,快些回去,做正事要紧! 几经催促,众人这才匆匆离去。 贺东亭被人扶着缓步回去,扶着他的人低声道:您对那位白先生真好,外头都说您看重他。 贺东亭听到轻笑摇头: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他能力在那,今后还需向他借力才是。 向他借力? 是,不是几年后,而是十几年,甚至更久了。 贺东亭低喃一声,目光看向前方,逐渐变得坚定。 白九爷精于谋算,银钱、船舶精确到分毫不差,用一切力量去提高江口港站通过能力。 沪市船舶公司倒了数家,也惟独九爷这一处尚还有余力支撑。不但撑住了,更因他对商机的掌握,把公司遇到的困难层层化解,硬是撑着度过了亏损最重的一个阶段,渡过了战时难关。在完成军部交代的各项运输任务之后,他手下船舶公司又打通了新的两条航线,使公司有所壮大,为战后海上贸易发展准备了资金北地白家百年经营,从未想过只赚国人银钱。 即便是在最难的时刻,白家掌舵人的谋算,也绝不只看眼前,这已是白家刻在骨子里的谋略之道。 翌年十月。 武汉失守。 八万吨兵工器材从武汉运到宜昌,同时中下游西撤的工厂也开始迁往湘西和蜀地。 江上每一艘船舶都放满了钢铁器材,这些全是要转运入川的物资,不只是机器,也有权贵的马和钢琴,甚至还有一头专供女士饮用牛乳的奶牛。甲板上挤满了人,有背着全部家当、抱着孩子的平民百姓,也有一批批伤兵,所有人神情木讷,只抱着自己手上少得可怜的一点家当,尽力在客轮上站稳自己巴掌大的一席之地,岸边的人盼望离开,船上的人却痛得眼泪都已流干,这是他们生存了数十年的土地,若非战火,又怎会轻易离开。 船只一再被扣,要么被难民占领,要么就被军方征用,已引发恐慌。 入夜。 有一队人数五六人的伤兵趁着夜色,摸到码头上,用手里的枪杆挑开一艘木船,硬是闯了上去。 木船上的船工不肯轻易被劫,急得跟他们大喊:我们有手续,盖章办事,有任务哎哎,你们不能上! 那几个兵推搡开船主,为首的兵痞更是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干净的话,啐了一口咬着后槽牙道:老子们在前线卖命,眼都瞎了一只,这条命搭进去半条,怎么就不能要你一条破船! 这船这的不行啊,这是谢家的船! 我管你宋家还是谢家,老子今天这船坐定了兵痞挑开船上的草帘,一时间怔愣在那里。 船舱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小学生用的课本,一旁还有一捆捆的铅笔,上面印着中华二字。 船上汽灯昏暗,船工还张开双手拦在前面,眼里尽是未睡好的红血丝神情焦虑,而他对面站着的几个伤兵,有的断了手脚,有的纱布缠裹了半张脸,纱布已被战火和污血染黑,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一时间众人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只听到船上油灯发出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