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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欢 第25节

    她看得时间久了,那小姑娘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将头仰的更高冲着她笑,笑完又有些赧然的低下头,眼睛弯起来的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从前她爹带她去看焰火,那些焰火绽放过之后,余下的火星子便从极高的地上落下来,她那时总害怕那无数火星子会砸到她头上,每每看完焰火等它往下落的时候,就连忙躲到她爹怀着,缩着脑袋,让她爹为她挡着,估摸着快落完时,她再抬起头接着看,一来一回的重复。

    她爹纵容她,任着她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往他怀里躲,还要迁就着她同她做戏,在她躲起来的时候,冲着她喊:“快快快,火星子要落你身上了。”

    “今年的月亮可不够圆啊。”不知是谁感叹了这么一句,打断了温流萤的思绪。

    她应声抬头去瞧,果然只看见了个半圆的月亮,右边少了一块,不知是被哪朵不长眼的云遮住了。

    想起她爹,她愈发觉得自己与此处格格不入,再也没心思看下去这月亮,只道:“适才从那条街上来,我瞧见了些新鲜物什,想去瞧瞧。”

    谢弥山作势起身,“那我随你一起去吧,想要什么,尽管挑就是。”

    “不必了,不过挑些姑娘家的胭脂水粉的,你去反倒不方便,由落屏陪着便是。”温流萤整了整衣衫,搭上落屏的手,便往外走。

    谢弥山没再拦她,又仔细叮嘱了几句,才放人下去。

    自温止言出事以来,他自认拿捏住了温流萤的弱点,知道她断断不会像刚来京城的时候那样,动不动便要跑回江南去,左右也无处可跑,所以对她的一举一动反倒放任起来。

    所谓的瞧东西,不过是温流萤想逃离那处的借口,那样热闹的地方跟她不相关,她坐在那里又做什么?左右京城的月亮是否圆,已经不是她执着想要知晓的答案了。

    等她下了前楼,又往楼上瞻望,正瞧见谢弥山还在看着她,那样时刻追随着的目光,似乎在告诉她,他会一直看着她。

    她觉得如芒在背,整个人都不大舒服,忙拉着落屏往人群里头钻,等周围皆是摩肩接踵的人群,她才觉得自己藏了起来,莫名的感觉安全了些。

    “瞧瞧,月亮是不是比适才的圆了?”

    “圆了,的确是圆了。”

    人群中有人开口呼喊,一旦热闹起来,万头攒动的人们开始朝着前楼的方向挤,温流萤被夹在他们之中,左右动弹不得,暗道自己刚才挤进这堆人中间的举动过于草率,她有意逃离此处,但压根没有机会,只能被人群携着继续往回走。

    拉着她胳膊的落屏不知何时不见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顿时惊慌起来,观望着左右抬声唤她,但她的每一声都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落屏、落屏……”她不死心,勉强压住脚步停下来寻人,但奈何左右的人太多,而且她纤弱的身子在此刻成了累赘,前仆后继往前挤的人好像都瞧不见她似的,不知是谁用力往前一迈,正撞到她的肩膀,要将她整个人都撞倒在地,她上半身下意识的往地上扑去。

    下一刻,有人紧紧的攥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十分有力,手心是干燥温热的,抓住她之后,为防她的手滑出去,又调转了方向,将手指穿进她指缝之间,将她拉了起来,两人的指节牢牢的扣在一起,手指上隔着皮rou的骨头相互碰撞,硌得人生疼。

    因为恐惧,温流萤下意识的攥紧了这根救命稻草,她能感受到,在这样的握姿下,她的指甲正抵在他的手心处,她不知道他疼不疼,只知道他一直不曾放开。

    她想要道谢,站稳了身子后回过头去,只在人群之中看到谢枕石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又听到他有些后怕松了口气,庆幸道:“还好抓住你了。”

    人群还在纷纷往前挤,温流萤被迫跟着人群往前,谢枕石也随着她走。

    温流萤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没了办法,只能放任他。

    两人大概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们的手自人群的缝隙中伸出,始终以同样的姿势握在一起。

    有人无意要把两人挤开时他不放,有人撞疼了他的胳膊时他也不放,感受着她的温度时,他方能体会到一种难言的真实。

    “等会儿出去了再找落屏吧,只怕这会儿是找不到了。”谢枕石说道。

    温流萤轻“嗯”一声,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适才在府中时,她刚说过他送的琉璃灯是麻烦,也听见了他在屋内的声响,怎么不过片刻功夫,他又跟没事人一样?

    “我不过比你晚了半刻钟出门,你刚上前楼时我就到这儿了,你在上头站的高显眼,我一早就看见了你。”谢枕石手心有些出汗,但他不敢调整姿势,他怕他稍稍一松手,她就要将他甩开。

    “那你一直跟着我?”温流萤斜睨他一眼。

    “是啊,从你下了前楼,我就一直在你身后,只是你逛的专心,没能瞧见我。”谢枕石倒是坦然,话后他又收了收手,像是在捏她的指节,“阿萤,你要同我回江南吗?”

    话音落下,他又生怕她因为他不肯同意,自人群中挤过去,紧靠在她身后。

    因为四周嘈杂不堪,两人离的近了,轻声说话只有对方知晓:“你放心,咱们这次回去,只是为了救世叔,至于咱们之间的事情,可以一概不论,你同我一起,并不代表你已经原谅了我,我也不会逼迫你原谅我。”

    温流萤没有立即回应,她还在思索着。

    “那日闯进你的屋子,划破了你的嫁衣,是我太过冲动,一时昏了头,往后再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切都会随着你的意思,当然,咱们此行只管救世叔,你若是不想说你我的事,我可以一句不提,左右咱们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谢枕石有些着急,他恨不得将自己一分为二,一半留在京城防止她同他兄长结婚,另一半则跑去江南救温止言,好重新赢得她几分信任。

    “那若是咱们查出来了什么,又该如何救我父亲,咱们能斗得过江施德他们吗?”温流萤又问。

    落难的是她父亲,她容不得此事出定点差错,否则便是更大的祸端。

    “我们能。”谢枕石应得干脆而果断,似是胸有成竹,但面上神情却并不好看。

    他心中早已经有了法子,要不然他也不敢拉她去冒险,只是这法子需要费得他的心力,此时还不能告知她。

    温流萤动摇了,不是为得他的保证,而是为得能有救她爹的法子,能握在她手中的东西,才算是真的,至于谢弥山允诺她的,她等不及了。

    她咬了咬唇,又思索了良久,方道:“那咱们如何离开京城?”

    听她问这个,便是有结果了,她愿意随他回江南,她还愿意再信他一回,虽然这信任只是为了尽快救她父亲的无奈选择,但是这足以让谢枕石欣喜若狂,他脸上的愁云顿时散去,只余下掩不住的喜悦。

    “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会儿你找到落屏,只管回前楼上去,会有人因事要叫我兄长离开,到时候他必然会叫人送你回去,你只当无事发生一样上车,等离这儿远了,会有另一辆马车出来,那上头自然有代替你回谢府的人。”

    他准备的事无巨细、样样妥当,使得温流萤都有些吃惊,她又回头看他,满目讶然。

    谢枕石这回安心了、畅快了,如诗般的面孔上皆是得意,也不多同她邀功,只抬起手来指着远处的月亮:“你瞧,京城的月亮还是很圆的。”

    温流萤应声去看,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谢枕石心想事成的得意劲儿还没过去,也不在意她是否回应,接着道:“晚会儿你可以看见个你相熟的人。”

    “我相熟的?是谁?”温流萤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她自来了京城,基本没有认识的人,前两日见了江之杳,已经让她倍感安慰,这回还能见到谁?

    “一会儿你自然就知晓了。”谢枕石预备了太极打到底,就是不肯同她说明。

    作者有话要说:  生气,晋江作话为什么不能发图片,不然我就可以让你们看到,因为下大暴雨,而我们那栋楼又地势低,以至于我家楼下被水淹了,我晚上淌水,水深直接到我膝盖处,物业连夜拉了抽水机来的壮观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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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京城十六

    等两人被挤到街尾,?人群才算是疏通,谢枕石为防被人瞧见,慢慢与她拉开了距离,?在临到离开时又叮嘱:“我都安排好了,?到时候你的马车先走,?我会很快追上你,?你莫要害怕。”

    温流萤点点头,?等再回头看他的时候,只瞧见了个消失在人群中的虚影。

    落屏不知从何处跑出来,?一手抚着胸口来回的拍,另一手紧紧拉住她的胳膊,?犹有后怕的惊呼:“小姐,?您去哪了?刚才走着走着就瞧不见了,我回头找您,怎么都找不到,反倒被人挤了回来,?我在您等了您许久了,?若是再等不到您,只怕我要回去叫人找您了。”

    “没事儿,不过是人太多了,将咱们挤散了,?左右地方就这么大,我还能丢了不成?”温流萤同她说着玩笑,?随手拿了几件女儿家的脂粉,?好同谢弥山交代。

    而后一面上前楼,一面交代:“落屏,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必惊慌,也不必害怕,等过了今晚,我再将一切都仔细告知你。”

    伺候温流萤这么多年,事事以她为先的习惯已经深入落屏的骨子里,不管是什么事,一切都听她的,她说什么时候说且等着就是,所以落屏也不多问,凝神看着她,颇为认真的点点头,便扶她上了台阶。

    一切都像想象中那般顺利,她上了前楼没多大会儿,便有人来向谢弥山禀事,他脸色突变,连忙起身要离开:“流萤,我有个同僚出了些事,我得去瞧瞧,恐怕不能随你看月亮了。”

    “无妨,你的事更重要,月亮何时都能看。”温流萤面无表情,冲他点了点头。

    谢弥山安心于她的顺从,低头瞥一眼桌上她买的东西,又笑道:“你若喜欢这些东西,改日我领你去个好地方,算是补偿今日不能陪你,不过此时已经太晚了,你独自呆在这儿不合宜,我命人送你回去吧。”

    这补偿的法子,当真是把她当作几样东西就能哄住的小姑娘,温流萤心中暗哂,也不表现出来,只应:“好啊,正好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了。”

    谢弥山陪她下了前楼,又往前走了段路,就有停在路边的马车正等着她,车夫半佝偻着腰,头上带着顶小帽,只露出半张侧脸来,因为天黑看不大分明,而他那半边脸上似乎还有块胎记,一眼望过去,只能瞧见黑黢黢的一块肌肤,已经没有正常的肤色。

    温流萤没有多在意,等那车夫为她掀开帷裳,她一切如常的上了马车,手心里却因为紧张渗出汗来。

    倒是谢弥山同那车夫交代路上慢些的时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倒没有多说别的,这车夫他在府上见过几次,但每次都觉得不大舒服,大约是因为人人皆爱美嫌丑的本心。

    已经上了马车,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顺利了,温流萤坐在车里,只能感觉到马车行至一半时,突然掉了头,至于谢枕石所说的,会多出一辆车来代替她回到谢府的事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另一边,代替温流萤的人趁着夜色进了谢府的门,只为给众人留下个印象,不过片刻之后又通过谢枕石的指引,背着府内众人出了门,而谢枕石自己则辗转又去了温流萤的院子。

    原本侍候温流萤的小侍女寒英正等在月门不远处的阴影下,瞧见谢枕石过来,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叫了声公子,“我已经将夫人平日爱惜的、惯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就放在屋里,院里的婆子下人们都去讨酒喝了,这会儿正好没人,您快随我进去吧。”

    她还是和平日一样,稚嫩的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天真,只是言语之间多了认真细致。

    “好。”谢枕石随着她进了屋,一边走还一边问:“我不在的日子,你有好好照顾她吗?”

    当初他要离开京城的时候,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想着塞个人给温流萤,也不为了别的,只为了能仔细照顾她,可当时他手上也没有别人,只有个从牙婆子手上救回来的寒英,所以只能让这个半大的丫头过来,没承想过今日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那是自然,您别瞧我手脚笨,但我照顾夫人起来可是熟练的很。”寒英如数家珍的念着自己的作为:“我记得她爱吃的点心、喜欢喝的茶水、惯用的物件儿,我还日日都给夫人解闷,只要她想听的事情,就没有我打听不出来的,为了这个,灶房的那些婆子们,没少说我是个长舌妇,日日嗑牙料嘴的。”

    “这些日子辛苦你,往后你就不会挨这样的骂了。”谢枕石不同她多说,拿了温流萤的东西就要走。

    可是刚走了两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道:“除了这些她平日珍爱的东西,你还有一样东西得给我,就是今日她送你的那盏琉璃灯。”

    “琉璃盏?不是夫人亲口说要送给我的吗,她……她反悔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寒英原本笑着的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满满皆是失落。

    “她没反悔。”谢枕石低头睨了她一眼,解释道:“但是那是我送她的东西,我不想让她送人,所以管你要回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送给她一次。”

    刚到了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捂热,转手又要交出去,寒英本来还觉得不大高兴,但一听他说这个,顿时又释然了。

    她立即转身跑回自己的屋子,把琉璃灯拿来塞到他提着的包袱里,仰起头撇着嘴问他:“公子,等夫人愿意收下您的琉璃灯了,您能再带她回来吗,等她回来,我可以接着给她打听她想听的事儿。”

    当初她家里出了事,被她爹卖给了牙婆子,那牙婆子又要将她卖给年过半百的达官显贵做妾室时,多亏了公子将她买进谢府当侍女,才免了被人侮辱糟践的命,她心里是感谢他的,也愿意听他的去照顾夫人。

    可是到了后来,她觉得夫人对她也好,特意给她做点心,还给她梳头发、裁衣裳,她记得除了她娘,还没人给她梳过头发呢,所以她心甘情愿想要好好侍候她。

    “若是有机会,我自然会带她回来的。”谢枕石看着小姑娘有些难过的神情,心中也浮上些难言的苦楚来,他拍了拍她的肩,又问道:“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你该做什么吗?”

    “知道。”寒英重重的点头,“等三公子来这儿的时候,能拖住三公子多久是多久,让你们尽量走远些。”

    “还有我交给你的那封信,一定要等家里人发现我们不见了,再交给我母亲。”谢枕石又嘱咐。

    若是被他母亲知晓他偷偷离开了,估计也会是一阵好闹,但是现在,他顾不上这些了。

    嘱咐好一切,谢枕石没再多留,他还要离开谢府,赶紧追上温流萤。

    可是偏偏事不遂人愿,他没想到谢弥山会突然回来,而且正巧在他走在游廊处的时候与他碰上。

    他害怕被谢弥山发现,一时又没有地方躲避,只能顺势钻进了游廊旁的那一小片竹林之中。

    这几日京城多雨,往日里干燥的竹林泥泞不堪,在踏进去的那一刻,谢枕石能感受到自己正踩在污泥之中,轻便的锦鞋似乎多出千斤,他却没有办法,只能尽可能的往深处躲。

    所幸此处并没有灯,而经过的谢弥山又不会特意将手中的灯笼转到这边来,所以并未发现他,还在无所顾忌的同身边的下人交谈。

    “夫人可到家了吗?”

    “回公子,早已经到了。”

    “那就好,你去备马吧,我不过回来拿些东西,等会儿还要出门……”

    随着那声音愈来愈远,谢枕石高高悬起的心顿时沉了下来,他又停留了片刻,以防再有别的意外发生,而后才从竹林里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