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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场精心的策划,他已经几天吃不下东西,他暗自嘲笑自己的狼狈。明明是仿生人,为什么还有遭受人类才有的饥饿和恶心? “浮士德出品”意味着品质精良,但他不是合格出栏的“猪rou”,而是被批量销毁的众多“废品”中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还记得那条《仿生人宪章》吗?为了防止仿生人替代人类,禁止将仿生人制作过于逼真,混淆人类识别检测。我就是那种逼真到不合规矩的,是汪工设计的,”俞临渊对汪洋说,他以为汪洋已经听不到了。 “工”字是工程师的简称,“汪工”就是汪子诚。那张引汪洋上钩的古董照片是俞临渊和他的创造者唯一的合影。 那时俞临渊刚刚觉醒,他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因为汪子诚一直把他当人看,像是办公室邻桌的同事、下班喝杯小酒的朋友。直到有一天汪子诚把他和另外几个陌生的实验体藏起来,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过是人工打印出来的一坨rou,连户口都没法上。 他,他们需要被藏起来,见不得光。 俞临渊记得当年汪子诚说:“他们开始着手销毁第一批实验品了!你们躲在这里很安全,千万别出去!” 他们几个仿生人连同生命纺织设备被藏在蓝磨坊的地下二十层,一藏就是三年。而汪子诚再也没有出现过,直到魏擎阳死了—— 11月19日当晚,有人黑进蓝磨坊的安保系统给俞临渊传了一份文件,上面列出监督调查组成员,以及32个人的详尽资料。附件中写:“想办法推迟‘凌迟案’结案,推迟商会主席竞选,能救汪子诚。” 名单中重点圈出了四个人:安琪、彦予航、汪洋、李胜丰。 名单发布的一刻钟之后,魏擎阳的死讯传遍全网。 如果代表团公证人失踪…… 如果成功介入案件调查…… 合情合理、光明正大的搅局,完全可以做到推迟结案、推迟竞选、救汪子诚……俞临渊想,他试着调节自己的面部表情——如果是汪洋现在正在考虑这件事,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俞临渊剥下汪洋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脖子和球状关节的接口严丝合缝,不着痕迹。最完美的复刻品不过如此,高度的自我认知和学习能力,这是以往任何时代的人工智能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把汪洋的枪别在后腰,沉甸甸的,他心里感到踏实。 “记住了,从这扇门出去,你就是汪洋,”机械手握住汪洋的脚踝,把他向角落里拖去,一米,两米,五米,十米…… 俞临渊整理衣领,他学着笑,直到完全适应汪洋这张眉目温文的面孔,和原主如出一辙。“对他好一点,”俞临渊忍不住说道。 机械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缩回鱼缸的顶部。 地下室的门开了,俞临渊走出去。他将离开地面之下的牢笼,面对一个新的世界,有一段不错的人生。 虽然这段人生是“借”来的,而且所谓“借”的手段并不高明,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知道门里和门外一样的黑,那些指引人们前行的光往往来自心底的另一个深渊。 “安琪、彦予航、汪洋、李胜丰……汪洋……”俞临渊在心底默念,咀嚼着名字。 “汪洋”这两个字回味无穷。 创造者汪子诚说过的每一句话俞临渊都记得,可内存全部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哥哥”二字,只有“弟弟”。 第6章 砸缸 * 汪洋看到了mama。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是我呀,麻雀说。 用我的弓啊,用我的箭……” 她轻声哼唱,风掀起她灰蓝色的大衣,汪洋紧紧拉住她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她的另一只手拉着汪子诚。汪洋偏过头,汪子诚冲他扮了个鬼脸,笑。 “当他们听到丧钟啊, 为可怜的知更鸟敲响……” 汪洋没有听到钟声,耳畔只有微弱的铃铛声,扑簌簌,像风吹过树冠。 “下回的鸟儿法庭啊, 要将麻雀审判……” 他们三人踩在河滩的砾石上,一脚深、一脚浅,眼中的世界也随着脚步雀跃。傍晚的红日映在水里,像一床柔软的红色的梦。 “哥,哥!” 汪洋醒了,汪子诚在背后扯住他的书包带子,“往这边走!哥你闻这味儿!好香啊!” 汪洋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冷冽,不是面包房里飘散的香味。他皱眉,汪子诚的鼻子很灵,不会出错。他说闻到香味,那就一定是香的。“……是松塔吐司?”他试探着问。 汪子诚没有回答,他跑远了,汪洋睁开眼。 房间很暗,巨大的鱼缸连接着天花和地面,通高的曲面玻璃将游弋其中的银色带状鱼类放大扭曲成笨拙而骇人的史前巨兽。汪洋还在地下二十层,不过鱼缸里的蓝色灯光灭了,只剩几颗微弱的指示灯在发光。 风贯穿他身上的白色长衫,冷。这件衣服是俞临渊的,像是手术时|全|裸|穿的病号服。 汪洋发现自己没有像俞临渊威胁的那样,被挂在彦予航旁边,墙壁上的钩子是空的,彦予航仍然昏迷不醒。汪洋从地上爬起来,腿脚灌铅了一般,他吃力地拍了拍彦予航的脸,彦予航嘴里嘟嘟囔囔的,还不醒。汪洋只能压低声音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