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受想开了 第29节
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秦钩就拉住了他的手:“上马。” 扶游甩开他的手,秦钩又握住他的手:“乖,听话,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扶游回过头,猛地推开他:“滚开啊!” 秦钩被他推得后退一步,扶游抬头看看他背后的猎户,回过神,觉得不应该吵到他们,便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段路。 秦钩紧紧地跟着他,让侍卫都留在原地等候。 扶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心里转过的念头许多。 他一开始以为,有了晏拂云,他就可以走了。 可是不行。 他后来又以为,只要秦钩厌倦了,他就可以走了。 还是不行。 他最后靠跳湖得到了出来采诗的自由,可是这自由却只有一天。 只有一天。 在扶游看来,秦钩的本性就是恶劣,他就像一只老猫抓住了猎物,一定要把猎物玩弄致死才肯罢休。 扶游在山坡下的树林外面停下脚步,秦钩重又握住他的手:“扶游。” 扶游收回手,推开他:“我叫你滚开,你听不懂吗?” 要是平时他敢这么和秦钩说话,秦钩一定要发怒了,今天没有,倒是稀奇。 扶游情绪激动,也没有注意到。 他只想,如果秦钩一定要折腾到他死才肯罢休,那么在死之前,他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噩梦。 在噩梦里,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 先前他总是怕死,这样不对。要是他把秦钩惹怒了,秦钩处死他,那才算是解脱呢。 只可惜扶游根本不会吵架,气急了,也有些语无伦次。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没惹你了!采诗官的手谕是你自己写给我的,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扶游双眼通红,眼泪不自觉淌下来,月光照着,像结了一层霜。 他看起来张牙舞爪,却又格外脆弱。 秦钩按住他的肩膀:“好了,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是我错了,这阵子我是有点意气用事,故意捧了个小倌来气你,你别这样,跟我回去。” 他一贯是这样自说自话。 “别碰我。”扶游推开他,闭了一下眼睛,“我说了,我不回去,我是采诗官,我有采诗的手谕,凭什么我要回去?” “因为你喜欢我。” “因为我喜欢你?” 扶游反倒被他气笑了,秦钩看见他的表情,头一回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急迫,他连忙追加:“是你自己说的……” 扶游打断他的话:“可我又不是一只小狗!” 秦钩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他,就变成了…… 扶游看出他的疑惑,笑了一下:“你是怎么样一个人,你自己不清楚吗?会喜欢你这种恶劣的人,不就是小狗吗?” 怀着必死的决心,不用再顾忌秦钩的任何威胁,他好像慢慢地找到了和秦钩吵架的窍门。 “是,三年前我可喜欢你了,我那时候蠢极了,没见过几个好人,以为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巴巴地跟着你。” “可也是你自己说的,你谁都不喜欢,你骂我,欺侮我,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我是个人,我又不是小狗,我又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我凭什么要一直喜欢你?你凭什么要求我一直喜欢你?” 秦钩怔了一下,初春的夜里总是格外冷,秦钩呼吸的时候,把寒气带进来,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没由来地被攥紧了。 他没有底气地解释:“我没把你当做小狗。” “是,你是没把我当做小狗。”扶游推开他的手,淡淡道,“你把我当做一只小黄雀。” 他想了想,深呼吸几下,努力平静下来:“就当是小黄雀要飞走了吧,就当是这三年是我招惹你的,我已经为我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了,我不想回去了,我要出去采诗。” 秦钩低头看着他,低声道:“回去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说了,我不回去!”扶游努力壮起气势,恶狠狠地回看过去,“不就是小黄雀么?你再找就有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小青雀、小红雀。” “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小东西?” “你……”秦钩顿了一下,仿佛极其不愿意承认。 他不再说下去,反倒向前走了一步。 扶游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后撤一步,十足的防备姿态。 “你要是绑我回去,我有无数种法子自尽。” 三年来,扶游终于反过来威胁秦钩一回了。 秦钩伸到半空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最后慢慢地收回去了。 扶游笑了笑:“秦钩,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不让我走,是因为我挑衅了你的权威吗?” “不是。”秦钩摇头,面上流露出扶游从未见过的茫然。 “是因为,你把我看做小玩意,只有你把小玩意弄坏了再丢掉的道理,绝没有小玩意自己离开的道理,对吗?” “不对。”秦钩眉头紧皱,仿佛在思索什么。 “那是因为什么?” 他看着扶游,张了张口,才终于想起那句话:“因为我也喜欢你。”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扶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喜欢我?秦钩,你喜欢我?” 秦钩不解地看着他,仿佛真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扶游满脸是泪地在笑,笑得实在是太久了,才自己紧紧地抿着唇忍住了。 “所以你接下来还要说,在行宫的时候,你把所有兵马都带去救晏拂云,是因为喜欢我?” “叛军攻城,我和你说定了第三日午时你过来,晏拂云的马陷进雪里了,你就没准时来,是因为你喜欢我?” “你半夜把我拽起来,欺辱我;在马车上欺辱我;让我打扮成女子求你,但你还是骗了我,都是因为你喜欢我?” 秦钩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仿佛头一回知道这些事情在他看来是这样的,辩白在扶游面前显得无力:“我没有这样想。” 扶游却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已经这样做了。” “喜欢对你来说就是这样的吗?喜欢对你来说,就是贬低、戏弄和侮辱,对吗?” “难道我真的很像是一只任人戏耍的小狗吗?只要你招招手,我就会跟过去吗?” 他太过激动,秦钩抱住他:“你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以为……” “我没跟你说过?”扶游使劲挣扎,喊得嗓子都哑了,“每次你不都在看着我一个人在窘境里挣扎么?你每次都在看着,你不知道?” 秦钩紧紧地抱着他,制住他的挣扎:“每次你要跳出我的掌心的时候,我很恼火,我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扶游又笑了,这个说法太过可笑,以至于他把这句话重复了两边,“你不知道该怎么喜欢?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使劲地讨好你,让你高兴。三年了,就算是条狗,它看也看得懂,狂吠和咬人不是喜欢人的表现了。” 扶游实在是挣不开,低下头,就咬住秦钩的手臂。 秦钩闷哼一声,手上力道却没有放松。 “我一开始不想承认喜欢你,你走了,来的路上我才发现我喜欢你。你跟我回去,我再也不欺负你了,我们重新开始,你慢慢教我,从三年前重新开始。” 他皮糙rou厚,扶游咬不动,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他:“凭什么要我教你?凭什么我要和你重新开始?凭什么你说要回到三年前,就得回到三年前?” “秦钩,我受够了你说什么,我就该顺从的日子了。让我回到三年前,我一定推开你,对你‘呸’一声。” 扶游说完,就往上跳了一下,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下巴。 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在宫里压抑了太久,害怕惹怒秦钩,他不敢和旁人说的话,今天全部说出来了。 诅咒皇帝、损伤龙体的罪名,秦钩要治他死罪就干脆点让他死。 他情愿死,也不要再回到那个笼子里。 他本来就不想活了,在养居殿那棵梅花树下,在凤仪宫的时候,他想过无数种自尽的办法。 是晏知让他再等一等,他才一直等到了出宫的机会。 可他也一直都站在悬崖边,不曾往里挪过一步。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新的马蹄声。 扶游咬着牙,心想大约是秦钩的其他手下来了。 如果他们带了个笼子来抓他,那他就一头撞死在笼子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扶游在临死之前,像一头发狂的小兽,撕咬着秦钩的手臂。秦钩的衣裳原本就不厚,很快就被他咬烂了,咬得鲜血淋漓。 扶游大概是疯了,被暗无天日、日复一日的欺侮逼疯了。 很快的,马蹄声停下了。 扶游抬头看去,只见夜幕之中,晏知披着月光,翻身下马,大步朝他这里赶来。 扶游恍然间回过神,原本疯魔的气息消失,从地狱回到人间,他又变回那个温温和和的小采诗官。 他哭着喊了一声:“哥……”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秦钩终于放松了对他的禁锢,他一把推开秦钩。 秦钩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身形晃了晃,手臂垂了下来。 扶游试着朝晏知那边走去,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晏知按住了。 晏知按着他的肩膀,看看他脸上身上:“受伤了吗?” 扶游摇摇头:“没有……” 可是他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脸色惨白得像鬼魂,双唇沾着的是秦钩的血,他只有眼睛红得厉害。才睡醒起来,头发没梳,乱蓬蓬的。刚才朝秦钩喊那一堆话,喊得嗓子都哑了,身上衣裳单薄,眼泪凝在面上,整个人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