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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侧 第140节

    此时,钟秀娥已经动身去了钟府,放定的吉日快到了,她得先去准备着。公孙佳还没有过去,因为她的哥哥、jiejie都来了。

    阿姜跑到门口才放轻了脚步,里面乔灵蕙的声音说:“这声儿听着熟,是阿姜么?”

    阿姜理理衣襟轻步走了进去,边行礼边打量里面人的神色,见他们面色如常,连一向臭着脸的丁晞线条都柔和了许多。公孙佳问她:“如何?”阿姜道:“人缓过来了,不过我瞧着白事的家伙事儿得备下了。”公孙佳道:“交给你了。”阿姜又说:“宫里来了两个人看他,我陪着聊了会儿。”

    公孙佳一点头:“知道了,你且去洗沐歇息吧,今天给你假,外头住得必是不舒服的。”阿姜的裙摆皱巴巴的,显是不很舒适。

    阿姜走得挺慢,果然听到乔灵蕙的声音数说丁晞:“您这才想明白呐?还得听着京里的流言本子才能想起亲娘不容易,想起来阿爹护过咱们,你良心……”

    “阿姐!”公孙佳轻喝一声打断了她。

    阿姜放心了,反手将珠帘放了下来。

    乔灵蕙和丁晞是来陪meimei的,两人都嫁过亲娘,乔灵蕙还经历了两回,这一刻,一母同胞的三人有了共同的经历。丁晞心里就是后悔,京城的流言他听过了,榆木脑袋也能想明白了——钟秀娥这改嫁得是为了全家的利益,独独不是为了她自己。

    钟秀娥,皇帝的亲外甥女儿,烈侯的遗孀,她关起门来是太君,上头没有婆婆、下头没有刁奴。她嫁的什么?再回头想想,当年他爹死了之后,嫁公孙昂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为的是防着纪家再作夭?有公孙昂这样的一个保护者会更安全?

    现在只盼着赵司翰真是个好人,能够对他娘好,也能照拂他meimei。公孙佳现在的处境,那是真的不好!

    丁晞硬是能对乔灵蕙的指责不生气,转过来对公孙佳道:“你想好招赘的人选了吗?”

    乔灵蕙简直要破口大骂了:“你说这个做什么?”

    丁晞一板一言地说:“你先别说话。你看现在,药王一个人守这么大的府也不容易,纵有帮手也累着她。阿娘又不在家里了,盯上药王的人肯定不少!药王十七了!她再没个主意,别人就要替她拿主意了。”

    乔灵蕙道:“谁敢?”

    丁晞道:“你瞪什么眼?撒泼要是有用,凭外婆一家子的女人都能打得了天下了!烈侯留下的东西,太馋人了。”他要不是公孙佳的哥哥,那也不会打这种丧良心的主意,不过以他对人心的了解,太多的青年男子是垂涎这一笔横财的。

    入赘不好听、赘婿不好做,那也要看能得到什么,公孙佳,划算的。

    公孙佳听丁晞说“撒泼要是有用,凭外婆一家子的女人都能打得了天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丁晞终于有点生气了:“你笑什么?在说你呢。”

    公孙佳道:“哥哥,你今天好体贴,居然没有说什么不合礼制。”

    丁晞嘀咕一声:“是不合,可……人生在世。不说了。”他有心做什么,发现自己这二十几年的日子仿佛是白过了一样,竟一点忙也帮不上。他此时的心情,与余盛竟有几分相似,仿佛一对亲舅甥了。

    公孙佳却趁机将蓝娘子的事告诉了他们,乔灵蕙听了,说:“又是哪个要拿她们来作夭做法?我记得还有一个姨娘叫陈亚捞了去?还能追回来吗?”

    公孙佳道:“怕是来不及的。”此由看来,背后主使之后应当不是陈亚又或者燕王。

    乔灵蕙焦虑了:“这就不是好事。可怎么办是好呢?”

    丁晞道:“哪怕人是你杀的,都不算事。人命就认下,顶多罚你的俸。”他此时又显出没白在公孙府里养十几年的素质了,多少学到过一点皮毛。

    乔灵蕙道:“放屁!不是她干的,认什么认?”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了,公孙佳道:“人还没死呢。我是说,你们也都警醒些。万一有什么事儿……”

    一姐一兄都很紧张,乔灵蕙说:“那也不能认,什么都别认!认了一件,你就是个犯过错的人了,错了犯的人,再犯什么错都有可能,以后一件比一件大,你认得过来么?别听他的,他屁都不懂,就是没叫人捶过!”

    丁晞道:“你懂什么?认了小的是为了躲过大的。”

    两人吵了一阵儿,最终达成了共识——没错,是有人要使坏,咱们都知道了,有什么事你招呼一声,只要咱们能办的,一定办。乔灵蕙还能联络一下余家,丁晞能干什么,公孙佳是真的不知道,只好含糊地说了一声:“好。”

    一番争吵之后,三人相处融洽了一些,丁晞那般端着的劲儿也没了,两人争相向她传授经验。亲娘成婚的时候怎么做,见了他们共同的新爹又要拿捏个什么样的分寸。最后相约,他们仨同进同出,一起去钟府送嫁。

    教得好好的,岂料到了日子,他们俩把meimei夹中间,仨一块儿拜见赵司徒的夫人。行完了礼,一兄一姐又夹着meimei往一边去,靖安长公主将公孙佳给叫了过去,改成长公主与赵夫将公孙佳给夹中间儿了。

    丁晞还一头雾水,很是担心地看着公孙佳,乔灵蕙与meimei处得久,若有所觉,拉拉丁晞的衣服,说:“没事儿,这样的婚事,是绝不会有什么小鼻子小眼睛才演的下马威的。”两人一直盯着公孙佳,直到仪式结束。

    在两家联姻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没多少人相信钟秀娥会真的嫁给赵司翰,如今大局已定,人人心里都充满了奇妙的感觉。仪式结束之后,钟秀娥依旧是抓紧最后的日子陪女儿,跟公孙佳回到了公孙府。再住回来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她也不在乎,抓着公孙佳,走遍府里的每一寸地方,告诉她所有能想起来的掌故。

    当然也有不奇妙的,公孙昂的旧部们个个心里不是滋味。钟秀娥出嫁的前两天,公孙佳在府里给钟秀娥摆饯行酒,旧部们也都来送行。他们知道这桩婚事要紧,既不想钟秀娥嫁了,又怕她出嫁的时候出纰漏,收了公孙佳的消息,都来给她撑场面兼“护送”。务求将钟秀娥平安送回钟府。

    旧部们不好指责钟秀娥,又哭声震天,张禾干脆站起来一拍桌子:“主子,要不您说句话,咱们这就点起亲兵,杀了纪宸那个贼子去!”

    这个提议好,一时引起无数喝彩。公孙佳道:“你喝多啦。唉,我真要你们杀人的时候,就怕你们反而不肯了。”

    张禾拍着胸脯说:“您说谁吧。”

    公孙佳道:“要夺我家产的人。”

    张禾抽出刀来划破掌心,滴血入酒碗中,说:“咱们就在烈侯灵前歃血!上有天下有地,只要您一句话,刀山油锅,但凭驱策!凭什么呀?烈侯一生没对不起谁,死后还要受这般的气!再有人相逼,我是不愿意再忍的了!忍个没完了!”

    公孙佳道:“还是算了吧,有什么事儿也是我公孙家的事,我们担了,哦,我担了!”

    酒上了头,气氛又太好,谁又能听得了这个话呢?一时热血上头,竟真的灵前歃血了。完事儿将手上的伤一裹,手背上的绷带将眼泪抹掉,喊着号子把钟秀娥的车送回了钟府。

    婚礼又重复了订亲时的场景,公孙佳与钟源并肩,会合了乔灵蕙、丁晞等,将钟秀娥送到了赵府。赵府里,赵夫人礼貌里带着丝亲近,一直与公孙佳小声说话。偶尔,赵司徒也来说两句,看起来他们仨才像是亲的祖孙。钟家与赵家和睦得不像话,仿佛他们才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一般。

    公孙佳从赵府回到自己家时,天色已晚,仲夏的微风吹在脸上,带着股惆怅。公孙佳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对阿姜说:“这家里,就剩我啦。我就是公孙家了。”

    阿姜鼻子一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您哭出来吧。”

    公孙佳道:“我是要让别人哭的,自己先哭算什么?”

    举步往里走,里面列出两队人来,领头一个正是荣校尉!

    公孙佳与他四目相对,看到了他眼中的悲愤,对他说:“对不住,让你们都跟着受委屈了。”

    荣校尉双膝点地,将头抵在青石直,呜呜地哭了:“是属下无能。”

    身后两队人齐齐跟着跪了下来。

    对钟家,这是门好亲事,对公孙家,嗐!

    公孙佳慢慢往前走着,在一个卷毛面前停了下来,俯下身,伸出双手捧住了这颗卷毛的脑袋,用力往上拨。

    这人要是能给他拨得长大两岁就好了……

    第129章 请求

    热度从两边颊下、耳根皮肤相触的地方传来, 元铮的耳朵突然发起热来。他就着跪着的姿势努力拔高身段,想让公孙佳省力些。

    公孙佳却忽然放开了手,说:“都起来吧。”

    温热的触感没了,元铮有点失落。

    元铮站起来之后, 公孙佳才发现数月不见他居然长高了不少, 几乎与自己一样高了。退了两步, 公孙佳将他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打量了一番, 越看越觉得满意。人果然是长得比较高了,灯笼的亮光之下显得略黑瘦了些,与周围其他人相比, 元铮仍然是白皙娇美的。

    这番变化无疑是好的, 公孙佳有点满意。她自己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比较不错的, 能长得比她高的男子就都算合格了,元铮是极有潜力的。公孙佳方才失望是因为元铮年纪还小, 等元铮站起来了,看这个模样,又认为放到二、三十年前, 心狠一点的就能把这样的人也拉壮丁凑人头打仗了。

    公孙佳满意了, 转过头来对荣校尉说:“都还没有歇息吧?”

    荣校尉内心焦虑, 但是在这些手下面前不能展露,微微躬身道:“属下日夜兼程, 还是晚了。”

    公孙佳道:“不晚,不晚。你们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带他们去安顿了吧。”

    荣校尉也觉得此情此景不大适合,抱拳应下之后, 先带人去安顿,接着抽空见了自己留下来的小林等人大概问了一下情形,最后求见公孙佳。

    公孙佳知道他是坐不住的,约了他和单良往书房里来,免得以后还要再跟单良再说一遍。单良刚进来还没坐稳,荣校尉就问他:“你是怎么辅佐主人的?”

    单良沉着脸说:“难道你不知道如今的形势?”

    荣校尉道:“那也……”

    一提这个,公孙佳心情就好不起来,打断了他们,说:“说正事吧。”

    荣校尉开始汇报北上的收获,他要亲自带队,还是因为有一些事情必须得他去安排。之前的一些暗桩,这些人里还有几个异族人。虽然边境地区各族杂居,不少人懂几门外语,要说方便,还得是这些毫无违和感的人为最佳。他们肯给荣校尉做探子,身上都有不少故事,警惕心也很强。这些人只信他。

    荣校尉一路北上,由于带的人手多,散开来摸清了不少情况,都记录了下来:“我想从带着去的人里挑几个出来,闭门将这些笔录整理出来。还有地图,以及一些变化。这二年,北地变化很大。”

    公孙佳想,除了胡人那里,己方这布局调度动静也不小,确实需要好好研究。答道:“好。”

    荣校尉又说了一个概况:“与所料不差,胡人内讧了。”由于之前的打击,各部分崩离析,眼看要完,公孙昂先死了,各部得了喘息之机,又重新聚合。有聚合,人就多,人多是非多,何况谁都想当个头,所以现在还在乱着。期间,有人想借着南侵取得成果来威慑诸部,这便是之前朝廷打的那几仗的原因之一了。

    单良问道:“可有什么征兆,哪一部占优?”

    荣校尉道:“这两年愈发胶着,否则也不至于腾不开手南侵。”他又哼唧了两声,表示纪宸几场仗打得确实是有效的。

    说到纪宸,单良就开始骂:“都怪这个王八蛋。”

    开始骂纪氏那就没个完了,公孙佳又打断了他,问荣校尉:“元铮去拜祭过他的父母了吗?”荣校尉道:“路过的时候我放他假,让他去了。尸身已配坏了,给他新配了棺木,寄存在一间庙里。日后让他自己去安葬吧。”

    公孙佳一点头,道:“如今京里也有事。”

    单良要解说的时候,荣校尉道:“属下已知。”他掌情报的,京城流言不知道才怪。单良道:“你怎么看?”荣校尉道:“给我几天,查幕后之人!”

    公孙佳道:“好。”连幕后主使是谁都不清楚,也就不急这几天的时间了。即使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因为她已经有了预防的办法,她对单、荣二人道:“巧了,你们俩现在要办两件事情。”

    两人都肃立,等她的下文。

    公孙佳道:“单先生,准备吉凶之兆。切记,要让凶兆先出现,过一阵,再出现吉兆。能做得好么?”

    单良想了一下,已有了主意:“能!其实,每年底下都要往上报各种祥瑞,有些是真,有些是见识少,有些是造假。陛下六旬整寿的时候,地方各州府曾报上来三百六十二件祥瑞,您琢磨琢磨这里面的门道。凶兆也是一样,不过不造假,而是会隐瞒。既然是您要用,我就去找两样都现成的、保真的。您要什么日子的、什么样的?”

    公孙佳道:“凶兆要比蓝娘子受惊早……”

    单良马上明白了:“懂了!高!妙!”心里很快又有了新的盘算。

    不管幕后是谁,他谋划的时候,针对着公孙府,那就得有个凶兆。以后甭管公孙佳做了什么,再把吉兆给报出来,就是老天爷给公孙佳背书了。单良马上调整了策略,这吉凶之地,要往公孙府身上靠,不是祖籍就是发迹之地又或者往公孙昂的墓的方向靠。最次也要是往“主兵”之类的含义上靠。

    吉兆要多准备几件,备选。

    这是单良要做的事,荣校尉的任务一是整合一下情报,二是加紧cao练童子营——有用。

    荣校尉听了这话,眉头微松,道:“您终于肯将他们派上用场了。”

    公孙佳道:“我如今后悔当年散了一半的人,种了这几年地,怕是者要废了。剩下的都是宝贝了。”

    单良道:“只要打仗必有损失,所谓慈不掌兵就是这个意思,拿主意的时候越冷静,兵士才越有可能活下来。再者,做兵做将的,本事当然是顶顶重要的,然而万事都强不过命。他要有那运气活着回来,以后这运气尽有的,要是这一次就回不来,那也不用再讲了,也不用再空耗您的精神,咱们趁早换下一个。”

    公孙佳严肃地说:“我明白了。阿荣,一会儿唤薛维来,他的手下与人的手下要练习配合,怎么做,我告诉你们。”

    荣校尉奇怪道:“您钻研战法了?”

    公孙佳摇摇头:“我仍不敢妄想懂兵,但是我懂这京城。”

    一时叫了薛维来,给他也派了任务。薛维也是憋着一肚子的火,他被张禾、黄喜私下里叫过去埋怨了好一通,真是百口莫辩。公孙佳布置了任务,以薛维的经验来看,这是要做什么事了!那就好!他领了命就去点兵布置——公孙佳将义子营交给了他,这份信任是沉甸甸的。即使公孙佳给他提了一个额外的要求,要让兵士还要熟悉棍棒等钝器,他也接了这任务没有提出疑问。

    公孙佳最后才问荣校尉:“元铮如何?”

    荣校尉也得承认:“不错。您看得准。有孝心,不过还欠磨练,什么时候带他见见血就好了。”

    公孙佳点一点头,最后把元铮给唤了来。

    元铮连日奔波应该很累,脑子却很兴奋,迅速地穿戴整齐到了书房。进来一看,还是原来那些人,他叉手行礼之后就老实站着,等公孙佳发话。

    公孙佳先问他可曾祭扫,元铮偷偷看了她一眼,道:“校尉给了假,已安顿妥当。”

    公孙佳道:“你家的档被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