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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八月十六,凌骞已经十二日未曾出现,也没递来只言片语。流光不找,陈祺钰更不会找,他昨晚提心吊胆地问了一回,流光说随他去吧,他便放了一半的心。还有一半提着,是因为他觉得这场面,也很像一双小儿女在闹别扭。 太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只盼祖母不要犯糊涂。 月上中天,子时更锣敲过,几十条暗影在花溪巷周边的民居间起伏飞跃,临近陈府时,全数隐匿。便是暗卫在房顶巡查,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暗卫跳下墙头,准备上树值夜,走了两步,忽然感觉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东西飘过去了。他警惕地前后左右睃视一遭,院子安谧,月光下的花草轮廓清晰,就快要死去但一直没死去的老槐树连枝叶也没有摇动的迹象。 确定无事,他跳上了树,轻微的沙沙声后,一切归于平静。 流光闭目打坐,神魂入定。良久,气走百骸沉于丹田,就在神识清醒的一刹那,她忽觉不对,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面前立一黑影,想都没想,一掌拍了过去。 手腕被轻轻捏住,真的是轻轻,流光甚至都感觉不到对方手指的力量,可她竟然既没能打中,也没能挣脱。 “你......”流光看清了面前的人,没有吓一跳,心却开始虚起来。从她窥探到凌骞的心思后,她就一直在心虚,也不敢再去找他见面。这不能够啊!本来可以解释的真身下凡,刻意接近,费心示好,意图得到抱大腿的机会,都会因为这段记忆毁损殆尽。 凌骞怎么能对她生情呢?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事,多少仙君毁在了情劫上,红线老儿在玄仙修为打转几万年,金身也攒了七个,却迟迟无法升阶,正是因为年轻时一段荒唐的人间情劫,苦心魔久矣。元君娘娘说过,情劫乃劫数至难。 本来流光不觉得难,她每世都有姻缘,每世都跟男子纠缠不清,从没被心魔困过,更不觉得谁会成为她飞升的羁绊。但是!她跟别人不一样,金光的事进一步证明了,她确实跟别人不一样,心魔不来找她,功德也不来找她,她就是神仙中的异类,不能与别仙相提并论! 能获得功德的人,就有被情劫困住的风险,这是流光近来思考得出的结论。所以眼前这位功德满满的......下凡灭口斩情丝来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来人道。 流光任他捏着手腕,盘坐着嚎了一嗓子:“圣君,冤枉啊!” 第30章 一池之谊 命录可造命,不可造运。无论历劫者的家世是贫是富,身体是健全是残缺,环境是复杂是简单,最终的人生走向并不全在命录的掌握中。譬如命录安排人在某时某刻跌个狗吃屎,他却因此捡了锭银子,命运同至,祸福相倚,就很难用好坏来界定了。 运气是变数,是一个转眼,一个闪念,一个心动瞬间带来的改变。司命可以让人与人相遇,创造一次又一次的缘分,甚至可以将两人绑起一生,却无法掌控人心喜厌。就像描绘出一副骨架,静看其血rou自丰,结局自定。 佟惠容寿终正寝,死在十一年前那个冬天;皇帝虽寻求长生之道却尚未生出恶念;国公府仍为世家之首,代代相传;大将军府人才辈出,恪遵祖训,镇守河山;凌寒春安慰着小小的凌骞,不想练武就不练。 凌骞长大,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走他该走的人生路。或好或坏,盖棺之时命录自现。之后神魄归天,凤玄圣君历劫结束,感悟一番,功德圆满。 然而,这一切的“本该”都被流光破坏了。她就是那个突如其来的“运”,返老还童,催生贪念,逼将叛主,累人灭门,十年后诈尸重返人间,彻底改变了很多人,包括凌骞的人生轨迹。 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是不这么做,她的罪过也并不能少一点。不止是这一世,之前世世都有一大堆命债,上上世尤其严重,半个国家生灵涂炭。惩罚事小,关键九世历劫历了个寂寞,感悟半分没有,再不还清罪孽,她永生都别想摸到上仙的门槛。 流光摆出悔罪脸,用诚恳的口吻认错:“圣君,事情就是这样,我不是故意逗留扰乱人间秩序,我只是想攒功德还债。自下凡来我谨小慎微,处处为凡人着想,没杀生,没乱用法术,更没有对您的转世做过任何不矩行为,相反还一直待您礼遇有加,我真不知道您的转世竟然那么......多情。” 黑暗中的男人放开了她的手,声音冷淡:“没有不矩?你既然知晓本君转世在此,不避开也罢,还刻意接近,言语诱惑,肢体碰触,三番五次强留其在身边,何意?” 流光眨巴眨巴眼,“这不是因为我跟圣君您相熟,见之亲近吗?您转世一介凡人身孱体弱,我能护就护着点,有错?” “相熟?”男人负手微微倾身,目似寒星盯着她:“本君从未见过你,不曾听闻流光之名,何来相熟?” 流光顿时不忿:“圣君说什么呢?你不认识我?二十万年前你就认识我了好吗!你到芙荼上神的洞府来,我还和你一起在碧幽泉里泡过几次澡呢!” 男人,凤玄圣君讶异了:“什么?” “化形之前我经常跟着芙荼上神去见你的,后来倒是见得少了,但两千年前上神飞升的时候,我们不是又见过吗?”流光看着凤玄眼神中的莫名,气不打一处来,不负责任就罢了,现在竟然装失忆,想彻底甩掉她,跟她划清界限?没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