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 第11节
“疼。” 他说起谎话来,眼都不眨。 容凤笙眼底都是笑意,却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直看得谢玉京先招架不住,耳尖泛起薄红,尴尬地咳了两声,自己将手缩了回去。 “对了,这把弓……您要的是它吗?” 他伸手将上面缠裹的黑布解开。 渐渐的,一把做工极为精美的重弓,显露在二人面前。弓身雕刻了精美的图案,振翅欲飞,乃是象征大兴皇族的青凤图腾。 弓弦历经年岁,依旧坚硬非凡,光看这材质就不难想象,能够拉动这把弓的人,有多么的力大无穷,勇猛非凡。 谢玉京带回此物的时候,心里有些起疑。 她口中说的,必是多年前的旧事。 哀帝那时候,恐怕还就是个少年人,而且身体不好,怎么会用的动这种东西。 不过,想到是那个昏聩的老皇帝赏赐的,上面都起了锈迹,确是有些年岁了。 便觉得,也许只是他多想。 “多谢你,遗奴。” 容凤笙看都没有看一眼。 她只专注地注视着谢玉京,他脸上又开始止不住的热意翻腾,像是烧起来似的。低下头,却一眼瞄到了衣角上的血迹,是方才那个羽林卫的血。 少年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 他喃喃,“这实在是太脏了,还是先去洗掉……” “等等,”容凤笙忽然伸手,“我来帮你。” 她拿起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泥点子。谢玉京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化成了一座雕像, 这个距离,好近…… 谢玉京手指微蜷,往下看,是她微微敞开的衣领,肌肤白瓷一般,锁骨纤细。 往上,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开合…… 咫尺之处,吐气如兰。 “……外袍脱了吧。” “脱,脱了。” 结巴什么? 容凤笙攥着帕子,疑惑地挑了挑眉。 他垂眸,骨节分明的指,搭在腰间。 “哦。” 谢玉京默默地抽开衣带,将那件朱红色的外袍解了下来,露出少年人修长精韧的身体。二人指尖触碰的时候,他打了个哆嗦。 容凤笙奇怪地看他一眼,却没在意,冲他身后微微一笑。 “无巳,把衣服给我吧。” 谢玉京一愣,猛地转头。 果然,无巳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外袍,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刚才一直被谢玉京当成空气,忽略了个彻底。 少年的脸色骤然阴沉:“你怎么在这里。” 无巳:…… 容凤笙忍俊不禁,“无巳一直就在,还给你拿衣服,真是的,这么凶做什么。” 谢玉京抿唇,无巳连忙将外袍递给容凤笙, “属下想起园子的防守还没有检查,这就告退。” 他不敢久留,走之前,招呼着同样被当成空气的侍女一起,还顺手将门带上了。 容凤笙抖开外袍,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她半蹲身子,给他系上衣带。他发丝垂落下来,拂过鼻尖,传来一股湿润柔软的香气。 他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您开心吗。” “嗯?” “拿到这个,你开心吗。” 他侧目,看向桌子上的弓。 一般人总能直觉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并根据当下的情况给予反馈。 谢玉京却只能作为一种常识来理解,如同通过学习得到知识一般。情感对于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东西,类似画饼充饥罢了。 世上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够感同身受。 但是他想要通过她的口,确认他的举动,是否让她得到了宽慰。 容凤笙微微一僵,“嗯。” “谢谢你给我取回来。” 听到这句话,他眉心舒展,露出一个笑来。那几乎是有些甜蜜的笑。少年漆黑的瞳仁如同碎星,闪耀着熠熠的光彩。 容凤笙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轻声道,“但是,对不起,我骗了你。” “此物并非我弟弟的遗物,而是——” 砰砰砰—— 忽然,门被敲得震天响。 无巳低沉的声音响起: “殿下,不好了。属下远远看到一队羽林卫正朝着这边过来。其中,还有陛下御辇——” 谢玉京明白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容凤笙。 “你刚刚……要说什么?” 他嗓音有些轻。 容凤笙双手笼在袖中,脸色冷静,“这张弓,其实是你父亲的旧物,是在大菩提寺,他与我初遇之时,送予我的。” “你……” 谢玉京嗓音有些沙哑,一脸的不敢置信。 “刚才,你不在的时候,我见过季无赦了。” 容凤笙平静道。 方才她在院中,借着烧纸钱的举动,将一种干花一同扔进去焚烧。 此花名叫莫忘,乃是云寰独有的植物,焚烧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气,随风可以散出很远。季无赦嗅到这种气味,就会来找她。 “我让他,向宫里送了信。” 容凤笙叹气。 她不能,也不敢将顾仙菱的事情告诉他。 谢玉京是太子,大成的太子。 而那个孩子是繁衣的骨血,大兴最后的血脉,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她知道,他绝不会放自己回去。 所以,她只能这样做。 “呵。” 谢玉京缓缓走近,“您是在开玩笑吗?” 她静默的脸色,早已说明了一切。 谢玉京忽然笑了一下,这个笑,让容凤笙觉得有些可怕,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所以你说,想要那个东西,其实只是为了偷偷支走我。然后,让季无赦帮你送信?” 他语速极慢,极柔,尾音扬起,让人觉得背后发凉,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腥风血雨。 “所以,季无赦不仅来过,还来了两次?” 话音一落,谢玉京怫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椅子。 巨响震得她眉心一跳,又听他冷声喝道,“连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 “来人!” “没用的,谢絮已经来了。” 容凤笙道,“我必须见他一面。” “见他?他都要烧死你,你见他做什么?”谢玉京烦躁地来回踱步,难道,她还对那个男人心存幻想? “遗奴,你不要那么激动,你听我说。”容凤笙皱眉,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这个样子过。 “我怎么不激动?” “在锦园那些日子,你受的气还少么?你又知不知道,他宫里新纳了多少女人?就这样,你还回去干什么?” “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我不后悔……” 容凤笙诚恳道,“对隐瞒你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谢玉京逼近一步。“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你怎么能这样利用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他呢,他可是要你的命。你对他,就这么无怨无悔?” 容凤笙沉默了,她道: “我从来没有那样看待过你,” 谢玉京却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撑住额头,嘴角却噙起笑意。 确实如此,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