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 第111节
容凤笙见他吃完了,将另一块摆到他面前,盯着他,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一池春水。 “我们遗奴,那么好,又懂事,又聪慧,生来就该得到很多很多人的宠爱。若是旁人有的,遗奴没有。那就让我,来做这很多人,从此照顾你,守护你。” 她拿起帕子,擦去他嘴角的碎屑,“你会像丹灵那般,永不熄灭,” “人愿君如天上月,我期君似明朝日。待明朝,长至转添长,弥千亿。” “偷懒,”谢玉京的神色很平静,静静地望着她,额心朱砂闪烁流华,衬得他整个人,有些奇异的佛性。 半点找不出从前的暴戾恣睢。 他嘟囔着抱怨,“连想一句新的都不肯。” 容凤笙失笑。 她的手指放在他手心,轻挠了一下,“因为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祝福。不过,如今,该由我来为你祈祷。” 她缓缓地合起他的手掌,她的手比他小很多,差点包不住,不过她抓得很紧,合起之后,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就像真的在祷告一样。 她半垂着眼,面容平和,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他亦是能感受到她的心跳,一声一声,平缓安定,传到他心里。 温暖的气息,喷洒在他指尖。 她温柔的嗓音徐徐响起。 “遗奴,我有没有对你说过?” “你是我人世最契合、最烂漫的因果。” …… 事实证明,人不能,在不做好御寒措施的情况之下,随便外出,容凤笙用自己的身体践行了这一真理。 不过是白日去了趟御花园,摘了点梅花, 夜里,便高热不退。 谢玉京整夜守在一侧。 天微微亮时,他才从她榻边离开,轻手轻脚的,就怕惊扰了她。 过了许久,谢玉京出声问道。 “是不是与施针有关,她变得容易生病了。” 魏宣烨皱眉,“也许,是有一定影响的。微臣先前也说过,人的承载能力,是有限度的。娘娘需要时间,缓解那些情感对她的冲击。” “朕……是不是错了?” 魏宣烨还是头一次听见,皇帝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他一时沉默了。 只是眨眼间,面前的青年又恢复了一贯的游刃有余,他缓缓走向药炉,波澜不惊道, “药给朕,朕亲自煎。” 魏宣烨闻言一怔。 说了注意事项之后,便让药童将药包给了皇帝。 果见,这位帝王拿着扇子,蹲在药炉子边,眉眼低垂,轻轻扇了起来,他一身锦衣华服做这种事,很是有些违和,魏宣烨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他不禁回想起以前。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随父一起,到过很多娘娘宫中看诊,那位老皇帝风流成性,宠妃生病时,也会搂着温声安慰,可就算再心疼,也不会蹲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给一个女人煎药。 因为帝王心里,装的东西太多。 将女人放在首位,那是昏君才会干的事,即便谢絮活着,他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但……魏宣烨再度看了那青年一眼,或许,他跟那位躺在榻上的女子,二人的关系更像是寻常夫妻。 他们根本没有皇帝与后妃的屏障,亦没有主仆的名分。 …… 自从容凤笙生病后,所有事情,都是谢玉京亲力亲为。 正是非常时期,他变得疑神疑鬼,极为缺乏安全感,含露殿的人手,都被他加强了一倍,唯恐出了什么差错。 甚至上朝也不去了,止喜来催,他立在她榻前好半晌,忽然俯身来抱她,竟是动了带她去上朝的念头,容凤笙觉察到这点,立刻哭笑不得地制止了。 容凤笙拍掉他伸过来的手,力气很小,不痛不痒的,她喉咙一痒,轻轻咳了一会儿,才说,“像是什么话?臣子们在底下瞧着,怕是要在心里骂你了。” 谢玉京却固执地抓着她的手,眼里的意味很执着,容凤笙心里又酸又软,便半支起身,靠近他,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 他喉结一滚,轻轻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虔诚得像是在感受神明的光芒那样。 勾着她的手指,也慢慢地收紧。 亲了好久,才亲得他终于歇了那心思,她长舒一口气,靠坐在床头,握住他的手,轻柔安慰。 “陛下宽心,我会好起来的。”她的脸色,因为生病显得苍白,说话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阿笙。” 这种时候的他,显得好脆弱,像是一只怕被抛弃的大狗狗,漆黑的眼眸湿漉漉的,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真的很担心你。” “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陛下不用太担心,快去处理政务吧。”看向不远处堆积成山的奏折,容凤笙微微叹气,推了他一把。 见他不动,手下不禁用了力气,眉间微蹙,“国家之事刻不容缓,怎能因私废公。快去吧,乖。” 谢玉京瞧了她半晌,这才起身。 一旁的止喜连忙上去磨墨,顺便抹了把泪,谁说他们这位皇后是妖后的? 这才刚醒,便催着皇帝去处理奏折,分明是贤后,大大的贤后好吗?! 夜间,容凤笙倏地惊醒。 感觉到身上压着沉重,有人柔软的唇瓣,在脸颊不住游移,从鼻尖,一直吻到嘴角,一下一下,淡淡寒梅香气钻进肌肤,手腕也被人摩挲着,继而十指相扣。 “倘若有一天,我做错了一件事,” “你会怪我吗?”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错的?” 容凤笙想了想,“你为什么会做错的事?” 为了什么呢…… “不想我的公主背负那么多,不想你还惦念着别人。” 我的公主,容凤笙心里笑他rou麻,还有,什么别人,她心里除了他,哪里来的别人。无奈身体没什么力气,又被他亲的浑身发软,感觉到他湿润的唇瓣,一点一点啄吻着耳垂,痒痒的。 他说,“一切,我都会处理好,所以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 “好,”她困意浓重,嘟囔不清,微微收了收十指,就好像主动与他十指相扣那般,“我相信你。” 夤夜,地牢。 哗啦,隐约有锁链拉动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以及各种混杂的气味,腥臭潮湿,令人作呕。 一人绑在刑架上,凹凸有致的身躯,彰显出这是个女子。她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鞭痕交错着极为可怖。 房门咔的一声响,有人缓缓行近,寒梅香气冲散了那股恶臭。 罪犯微微抬眼。 一抹牙白色,纯洁干净得,不像是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谢清莺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难道因为她要死了,所以才见到了—— “陛下?” 来的果然是陛下,却不是她所期待的那个陛下。 很快,有人摆好了椅子,铺上了一块锦缎。 来人优雅坐下,额心一点朱砂鲜红,“朕以为,姑姑见到朕的第一面会求饶。” 谢清莺嘴里都是血沫,她呸出一口,蓦地嗤笑。 “真的挺没意思的。” “谢遗奴啊,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鬼,转眼间就长得这么大了,还知道勾引你继母,诱她与你厮混……仅如此,你命人追杀你恩师,还杀了你的亲爹,啧啧,真是无恶不作。现在呢,又要弄死你姑姑?” 被人当面数落这种种罪过,谢玉京也没有动怒,他双手交叉在膝前,身子微微后仰,莞尔一笑。 “姑姑有什么遗言,可以说说看。” 谢清莺蓦地沉默,脸色有些阴沉,死死盯着这个肤色白净、宛若玉菩萨般的青年。 “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指容凤笙。 她怎么可能甘心,留在谢玉京的后宫呢,容家与谢家不共戴天。 难道,她忘记了容繁衣的死吗, 难道,她都忘记了吗?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人耍的手段,定是他,让温仪公主忘记了那一切……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谢清莺嘶声追问。 谢玉京淡淡道, “朕想,没有必要回答姑姑的这个问题。” 谢清莺盯他半晌,蓦地低叹,“你果然,比谢絮还要冷漠、还要残忍,不愧是他的种。” “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谢恩了。” 谢玉京起身,轻柔微笑,牙白色的衣袍拂过地面。 谢清莺蓦地大笑: “你要我死,还要我谢恩啊?” 谢玉京的眼眸骤然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