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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林中传来簌簌穿梭声,似是幼鹿在慌不择路地奔驰。 徐长索的目光不自觉朝声音来处看去。 翠林间,绯红色的裙袍随着主人奔跑的动作,飘飘摇摇一闪而过,行动间,上面用丝线绣的兔子栩栩如生。 那女子的侧脸半边迎着日光,明明只是极快速的一眼,徐长索极佳的动态视力却让他捕捉到了女子甜似饴糖的眉眼,和精巧的下颌。 “郡主!”徐长索哑然,不受控制地以气声唤出这个称谓。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言笑晏晏又张扬俏皮的郡主,身着大红似嫁衣的襦裙,怀里抱着一只柔软雪白的幼兔,朝他欢欢喜喜地奔赴而来。 直到猛地咳喘起来,徐长索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忘了呼吸。 但就那么一忽儿,那绯红的裙袍已经从林中消失不见,林间簌簌的声响也停歇下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境。 徐长索目光沉凝,剑眉收紧,勒紧缰绳朝着那林间飞驰而去,好似逐梦。 接近一处湖泊,听见有吵闹人声,徐长索立马调转方向过去。 却见那边是一群贵女,正对着溪边哭哭啼啼,很显然是乱了阵脚,见到他来,如同见到了救命佛祖,慌忙朝他求救起来。 徐长索停在原地,像是梦被击碎,面容被一种如同积了深深灰尘的寥落覆盖,但也就那么一瞬。 他看了一眼人群之中的境况,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并起两指放在唇间吹响了一个呼哨,很快另一人赶了过来,朝徐长索迅速行了一礼。 徐长索道:“那位小姐被蛇咬伤,你将她背过来。其余姑娘,跟我往这边走。” 属下动作迅速,贺柒也十分配合,趴在那人背上,被背过了溪水。 她面色苍白,接近徐长索身边时,却还是撑着开口:“指挥使大人……我谢家meimei进山里为我采草药去了,请大人将她带回来!” 徐长索一身黑衣黑靴,头上的头冠亦是黑色,衬得剑眉更加凌厉,俊气白皙的脸如裹寒霜,不好接近。 徐长索皱眉,压着不耐,沉默点头。 待人走后,徐长索目光在山间仔细搜索一番,确定了个方向,驾马飞驰过去。 第22章 相逢 徐长索驾马在林间飞驰,一半心神用来寻找那个所谓谢家小姐的踪影,一半心神却在被迫放空。 回忆里的画面不断闪过。 他这一辈子生下来便在师父跟前长大,长大后接了师父的班,进了锦衣卫,从没有见过别的女人,或者说,别的人。 锦衣卫里的都不是人。是陛下的刀。 她是不同的,浑身享尽了富贵养出来的娇惯。 他原本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被押送途中,还想着去小溪边踩石子玩,甚至要将自己摔一跤,摔得哇哇大哭,又回来找他,好像要告状。 他又该替她找谁说理去? 可她似乎不用说理,自个儿哭着哭着又好了,一条焦香入味的烤鱼,也能哄得她眉开眼笑,吃得唇角都沾上,馋猫一般。 他还是想不通,郡主府上,难道以前没有鱼吃? 她身边大约从来不缺仆役,因此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夜里赶不及路,在水边露营。她沾湿了鞋袜,竟然不懂得要脱下湿鞋,蜷缩着在篝火旁睡去,梦中还冷得发抖。 他或许是看不过眼,伸手替她褪下,那莹莹双足在篝火明灭不定的光里被釉上一层暖光,延伸进脚踝上方,裤腿深处。 这次他想通了。 为何,她宁愿忍着凉,也不愿…… 那晚他深夜没睡,替她烤干了鞋袜,又一只只穿上,才合衣睡着。 后来几日,他宁愿慢些赶路,也一定要找旅舍来住。 可沿路地带越来越荒僻,穷山恶水之地多生匪徒,他们被当做猎物盯上,他把她抱在怀里,她搂着他的脖子,他一柄弯刀杀出重围。 那之后她变得更加黏人。 他不明白。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同她之间真正的关系吗? 并非保护者与被保护者。 而是看守者和囚犯。 按照帝王旨意,他如约将她送去了那座尼姑庵。 佛门清净,回来的路上,他还在想着,从此以后她便在此地生活,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那般拘束。 这样的念头,不仅仅是在回来的路上出现了。 在后来的每一个吃饭喝水练武的间隙,都钻进他脑海里。 在午夜辗转忽然醒来时,他伸手抓住残梦,发现方才梦见的,是她一边笑意吟吟抱着他的胳膊,一边骄纵地翘着小下巴,指东指西,要他替她做这做那的样子。 他去朝上当值,站在阴影角落里,一如以往的一丝不苟。 一个宦官上来呈报,说曾经的郡主赵绵绵,现在法号无灭,已经死在了尼姑庵中。 是被那群老尼虐打致死,死后容颜破碎,身体残缺,难以下葬。 他怀中的剑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皇帝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看他脸色惨白,浑身冷汗,以为他因犯错而害怕,便没有怪罪。 他听见皇帝说。 烧了,骨灰坛不必带回来,洒在林间便是。 林间偶尔有树荫遮不住的光,亮得刺眼。 徐长索闭眼勒马,脑海之中,尖利耳鸣声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