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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确实要许愿的话,只愿楼家人一世安康,和和美美,愿云屏此生与晋珐长久别离,再不相见。云屏不想以头触柱,白叫无辜家人伤心断魂。” 晋珐的呼吸仿佛被人用力掐断,狠狠窒住。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直到楼云屏转身离开,直到门外的仆妇脚步声都渐渐远去,晋珐憋得青紫、筋络肿胀,才总算想起来呼吸这回事,猛地呼出一口气,踉跄地倒在地上,呛咳不止。 屏儿说的话,他有些听不懂。 可是他听懂了,云屏发愿,此生永远不与他再相见。 地上枯草被他撞起了一层厚厚灰尘,呛进他的呼吸里,难闻的干燥气味顺着喉管钻入肺腑,剌得胸腹刺痛。 晋珐当晚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在那个小小的庙宇里,身边没有云屏。 他到处找着,却发现,眼前高高的并非土地公的泥像,而是俯视着他的楼云屏。 接着他被拽入一个有些熟悉的场景。 那是他曾经亲自策划,打算亲手布置的婚仪场地。 他身上的衣着忽然变了,变成了新郎的吉服,盖着盖头的云屏被人搀扶着,跨过门槛从外面走进来,那盖头上的绣样,喜服的布料,都是晋珐亲自挑选的。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耳边传来一阵吵嚷的声音。 不知道是一群什么人,聚在阴暗角落里,窸窸窣窣地念叨着。 “这楼家,与永昌伯府结亲,到底还是高攀了吧。” “可不是呢,那楼二姑娘平时看起来被楼掌柜捧在掌心,如珠如玉的,这嫁到别人家去以后,可不会是那么回事了。” “一个商贾之家,想要高攀权贵,有什么好下场?你看新郎官旁边站着的,那不是他新纳的通房吗?这等场合晋家敢让通房出现,这楼家的脸面,是被扔在地上踩呀。” “什么通房,你没听说吗?在大婚之前,这通房都已经抬了妾啦!” “还有这样的事?真是前所未见,这楼家至于吗,为了攀附权贵,楼掌柜的老脸都不要啦?” “哎,晋府是什么人家,高门大户,怎会刻意去刁难亲家。肯定啊,是这楼家的女儿不检点,所以晋府才会给她来一个这样的下马威!” “楼家这么没有家教啊!也是,这开饭庄,迎来送往的,指不定就有什么不干净的。” 是谁?谁在说这些混账话? 他何曾抬过什么妾侍,他又何曾看轻过楼家? 晋珐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把那藏在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抓出来,狠狠踩灭。 他更关心楼云屏的反应,楼云屏一身喜服,披着盖头,站在门框边,停住不动了。 “屏儿?屏儿!” 晋珐焦急地喊她,怎么不过来呀,他们要拜天地,拜高堂,他们要做夫妻啦。 可是云屏还是没动,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盖头之下的面容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晋珐心里急如火烧,恨不得冲过去把云屏亲手带过来,可不知为何,脚步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不能动弹。 他正心急如焚,手肘间忽然挽上来一双素手,鬼魅一样的玉瓶出现在他旁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二爷,你想着我吧?云屏jiejie说了,让你把盖头、喜服,都送给我,我才是你的心上人呀。” 晋珐如同听到什么恐怖的咒语,拼命地摇头,余光中,红裙一闪,穿着喜服的楼云屏猛地朝侧旁跑去,用力撞在廊柱上,颓然倒地。 耳边喜乐还在响着,新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晋珐双目惶然地睁大,双腿下意识朝云屏跑去,手臂间拽着他的手却把他狠狠地往后拉扯,让他一步也靠近不了…… 晋珐如溺水一般,呼吸停驻,猛地醒了过来。 他额头上一脑门的冷汗,汗珠如斗大。 他伸手颤抖着摩挲茶杯,猛地灌进一口凉茶。 这梦,为何像是某种预示一般,里面的种种细节,荒诞不经,却又隐隐照应着现实。 他绝对不可能将那个什么玉瓶纳为妾侍,玉瓶也根本算不上他的通房,可是,他确确实实是在婚仪之前,把玉瓶带回了京城。 云屏在那庙宇里说的后半句话,也与这梦对应到了一起。 难道说,云屏也做了这个梦? 她说,她不想以头触柱,白叫家人伤心。 她不想看见自己宠妾灭妻,不想看见妾侍在大婚上耀武扬威,不想听到那些碎嘴子对楼家的指指点点…… 所以,她逃开了自己,她坚决地嫁给了同陌生人没有区别的樊肆,她宁愿与他彻底割席,不愿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但晋珐再也没有机会去向云屏求证,她是否是也做了这同一个梦,所以才会离开他。 他自己害怕了。 这个梦有种荒谬的真实感,让晋珐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把梦中的那个自己给一把掐死。 那梦里的事真的完全不可能发生么。 他真的好好儿地保护过云屏,保护过楼家吗? 那些闲言碎语,究竟是在婚仪上有人故意碎嘴的,还是寻常生活中,早已有人传到了楼家,传到了云屏耳朵里的? 他从前与云屏来往的时候,周围总有打量的视线,那些视线,总是聚焦在云屏身上,好似在赤裸裸地说,楼家的这个姑娘,这是用那副好相貌,攀上了哪家的权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