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7)
先前一直沉默、担心自己会暴露和他关系的元明清往前走了两步,适时地插入了进来。 他对江舫和南舟提议说:我们还需要他。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吧? 说话了?江舫将一双笑眼转向元明清,看得他后背森森透寒,一直不说话,但为了他开口? 元明清面不改色:你不用这样戒备我。能拉拢一个对方阵营的倒戈者,总比我们一点点摸索信息和情报来得好。 唔。江舫打量了一下面色如纸的唐宋,说得也是。 听到江舫和缓了态度,唐宋也略略松弛了下来。 车厢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一个问题反复煎熬着唐宋,让他始终难以安心。 最终,他还是侧过了头来,虚弱地询问:我是怎么暴露的? 他自认为自己的行动是相当隐秘的,所以他想不通。 南舟:你不是早就在车顶了?一路跟着银发先生来的? 南舟:你的衣带还从窗边掉下来了。 南舟:你的呼吸声还那么大。 唐宋: 他大意了。 这里还有一个从出生开始就生存在极端环境里、对暗杀和潜行最了解不过的怪物。 他的身体机能和各项参数就算设置得再优秀,也还是在碳基生物的范畴内。 这是瞒骗不过身为非人类的南舟的。 唐宋自我嘲弄地轻笑一声:潜行失败了啊。 你管你的行为叫潜行吗?南舟诧异地望着唐宋,我还以为你那么嚣张,一点不带掩饰地跟过来,是很厉害的人呢。 唐宋: 被无形间羞辱了一通的唐宋心绪还未完全平复下来,视线里就出现了江舫那张含笑的脸。 对不起啊。他说,刚才那位先生其实真的说得很对,但是我还是不放心你。 唐先生,我能把你的腿打断吗?放心,我会想办法好好照顾你,事后也会方便你接回去的那种。 不等唐宋提出任何意见,江舫抬手就是一枪,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膝盖骨。 伴随着骨头的碎裂和唐宋惊异之下失声的痛呼,江舫踩住了他的肩膀,温和道:谢谢合作。 他望向了呆若木鸡的元明清:先生,你既然这么关心这位倒戈者,那就由你来照顾他好了。 元明清从惊愕和震怒中强行挣脱出来,强压住胸口沸腾的怒意,抑声答道:好。 南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还在袅袅冒出烟雾的枪口,望了一眼自己的枪,拿它轻轻碰了碰江舫的腰。 他平静道:你教我。 江舫看向他:好啊。不过我们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了。我叫江舫。你呢,叫什么名字? 南舟。 江舫歪了歪头,望着他的目光里添了些别的内容:我看也像。 什么叫我看也像?南舟问,你见过我吗? 啊 江舫眼中浮现出自己揪住他头发、逼他仰头看向自己时,那从乌黑微乱的发丝中露出的、让他惊鸿一瞥的面容。 在那样近的距离里,他才真正看清了南舟。 他用枪口抵住自己的颈侧,缓缓摩擦了那一截发烫的皮肤,压制着从心脏处传来的跳动节奏:也许是在一个很久远的小时候的梦里吧。 南舟好奇地眨眨眼,注视着江舫,道:我还有个问题。 江舫放柔了语气:嗯,你说。 南舟:你很喜欢用这种假装深情的语气说话吗。 江舫: 他失笑一声:我留给了你这样的印象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真的想重新再认识你一次啊。 相较于已经开始攀谈的南舟和江舫,元明清望着已经半昏厥的唐宋,以及他已经扭曲了的膝盖骨,胸腔中气血翻涌,直往上顶。 他垂着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一旁的李银航却直勾勾地盯着南舟和江舫,神情不安又局促。 你不要这样盯着他们看,小心被针对。元明清强忍烦躁,低声挑拨道,你不觉得他们的行事方式很有问题吗? 是吗?李银航有些犹豫,自言自语道,可我觉得这样才更容易活下去呢。 她似乎在通过自言自语给自己打气:是的在这种环境,太软弱,是不行的。 终于,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她快步迎着江舫和南舟,走了过去。 你们好。李银航有些结巴地示好,我叫李银航。我是一个银行职员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吗? 元明清半天没缓过神来。 等他读懂李银航的弦外之音,饶是自诩脾气不错的元明清,血也轰的一下涌上了脸,又羞又愤地攥紧了拳心。 她哪怕跟着这两个神经病,也不肯跟着相对正常温和的自己? 她是什么意思? 软弱又是在说谁? 自己难道是被这个愚蠢的人类看不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明清:我们试图离间立方舟,笑死,根本离间不动 第191章 末日症候群(五) 在剧烈的疼痛和失血的体温骤降中,唐宋竭力呼吸,头脑却愈发清明。 识敌不清,是他的错误。 好在,在一连串的失误cao作之下,他至少保住了元明清。 同时,他泄露了太多以他当下的失忆状态而言,本不该他知道的情报。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但唐宋并不后悔。 如果他不冒领副本人物的身份,那他就会被认定成一个不掌握有价值情报、却具有强烈攻击性的未知人物。 以江舫和南舟对利益计算的精当程度,不可能会选择留下自己这样一个隐患。 虽然按照PVP的规则,即使自己死亡、只要元明清杀掉对方全员,他们也能获胜,但唐宋从破窗、到被擒,到受伤,已经在极短的时间观察出来,现如今的元明清,处于一个相当不利的位置。 说白了,至少此时,他决不能开局即下线,只留元明清一个人跟那两个麻烦人物斡旋。 既然把保命作为了第一要务,那么对情报的泄露,反倒不那么严重了。 唐宋在赌。 毕竟,他们不知道此次节目组会用什么视角进行转播。 有的PVP比赛,为了制造悬念,观众掌握的信息和他们一样有限,是随着剧情的推进,他们才会渐渐得知世界的全貌。 那么,自己这一通为求自保,基于目前掌握的微薄情报而进行的胡编乱造,竟然能和剧本情节一一对应,站在大多数观众的视角上,他们不仅不会质疑,反倒会赞许自己的聪明,将他的作弊认定为智慧。 退一万步说,这次的观众是全知视角,事先就知道了全部的剧本。 自己直接说出了这个世界的本质,的确会让许多观众产生怀疑。 但是他的推测也并非无的放矢。 他一开始的确听到了外面看守者的风言风语,也从被他杀掉的人身上找到了诸如身份牌这样的有效证物。 说他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猜中这世界是由疯子支配的,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怎么样,为了给二人的最终胜利加上一层保险,现在的他必须苟延残喘,保存实力。 元明清撕下了自己的衣物,给唐宋包扎。 他左右已经立下了自己在这群人里的人设,善良而无用,那就索性贯彻到底。 二人视线并不相触,肌rou和神经却都各自紧张着。 他们心知,这回遇见的,不是仅仅用棘手就能形容的对手。 江舫提着枪,去驾驶室确认了一番。 驾驶室里的窗户大开,空空荡荡,不见一人。 唐宋做得很干净,当他爬出窗外时,就已经把那具看守者的尸身丢弃。 再加之以那人是被他用腿绞死的,连血都没有流一滴,因此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自动驾驶的各项参数都是设定好的,江舫虽然见识广博,倒也没有驾驶这种自动运行的有轨电车的心得,一番观察无果后,便折返回去,和南舟并肩在椅子上坐下了。 二人轻声交谈,交换了一番现有的情报。 在听到南舟对在场人员的介绍后,江舫眉头飞扬地一挑,探头问道:那位先生,你叫元明清吗? 元明清喉头一紧,不答话,只是板着一张脸,不含感情地嗯了一声。 那可真是巧了,这位受伤的先生姓唐。 江舫用玩笑的口吻道:唐先生,你不会是叫唐宋吧? 唐宋: 元明清: 受伤的唐先生仰面朝天,权当自己已经晕过去了。 得不到回应,江舫对南舟耸了耸肩:瞧,我总是不讨人喜欢。 南舟冷着一张脸给他出主意:你的话如果少一点,会很可爱。 江舫抿唇一笑:就像你吗? 南舟困惑地皱眉:我不可爱。 江舫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口吻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 南舟:我不知道。 江舫:不知道也好。 南舟:哪里好? 江舫身体放松地后仰,肘部压在南舟身后的座椅靠背,从侧面端详南舟漂亮的鼻尖:这个世界上能有你,就很好。 南舟将手随意撑在大腿上,刚想追根究底,突然闭紧了嘴巴。 他隔着薄薄一层、略带着些硬质的裤子,轻轻揉搓着底下的一截皮肤,神情微妙。 江舫察觉到了他的莫名:怎么了? 南舟无声地用指尖在大腿处描摹出了一个金属腿环的轮廓。 它严丝合缝地套在那里,连南舟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这和皮肤同温的腿环被指尖的力道压得微微下陷时,它才有了一点点的存在感。 南舟思考一番后,审慎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他离开永无镇的时候,腿上戴着这样的环吗? 所有的人都有吗? 为了确证,他伸手捏了捏江舫的大腿根部内侧。 什么都没有啊。 在江舫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时,他抽回了手,继续思考这怪异圈环的来历。 忽然间,他感受到了一丝异常。 做完自我介绍后就乖乖呆在他们不远处的李银航似有所感,望向窗外:车子是不是减速了? 确实是的。 电车在缓缓降下速度。 不远处,出现了镶嵌着一圈日光白边的灰色站台。 马上要到站了? 随着身体的微微前倾,李银航的肌rou自下而上渐次绷紧,紧张感一路蔓延到喉管处,恰到好处地对呼吸造成了一定的阻滞。 南舟低下眼眉,静静沉思盘算。 他们位于车厢的中部位置。 车厢前后通透,一目了然,不存在能完美藏下人的绝对死角。 江舫来自车头,元明清来自车尾。 这两人一路走来,都不曾遇到其他人,也不曾发生言语和肢体冲突,基本可以确认,不算那个被江舫杀死的精神病患者,车内加上驾驶室内躲藏的唐先生,总共只有五个人。 他们的目的地,早就被确定好了。 所以说,在终点等待着他们的,究竟有什么呢? 但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车辆进站了。 车身与车轨摩擦出了一声仿佛紧贴着人的心脏滑过去的尖音: 吱 车总算停稳了。 车厢门却迟迟没有打开。 李银航大着胆子,隔着透明的车门和窗户玻璃向外张望。 除了洒落一地的雪白日光外,貌似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日到正午,白晃晃的日光带着柔软而沉甸甸的银质感,将地面上覆盖着的薄薄一层灰土炙烤出微腥的热气,透过碎裂的窗户卷了进来。 李银航眯起眼睛,看向月台外围,只觉得光中似乎有人。 哪怕只是幻觉,也让她禁不住头皮发麻。 然而,数秒钟之后,她原本就遍布全身的鸡皮疙瘩霍然炸开。 不是幻觉。 月台外围真的有人。 总共七个。 他们缓慢迟滞地挪动着步伐,结伴来到了13号车厢外。 七人一字排开,静静站立在光中,顶着苍白的面孔,像是向日葵一样,齐齐面朝着停下的车厢。 他们手挽手地站在光里,和他们隔了十几米的距离,赤裸、直白、充满欲望地凝望着他们。 南舟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用枪身作为延伸,护在了江舫与李银航的前面。 李银航现在的感觉极度糟糕。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条沙丁鱼,正身处在一个已经拧好了自动开瓶器的罐头内。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一辈子不用下车。 然而,车门还是不可控制地打开了。 所有车厢的车门整齐而缓慢地开启,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野兽,张开了钢铁的牙齿,静等着吐出些什么,或是吞入些什么。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从七人身后,走出了一个身量高大的中年男子。 他走到13号车厢前,对着车内众人礼貌地躬身一礼:欢迎光临。 除了服饰偏于异常,他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正常的人,神情灵动,并不存在任何精神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