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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赫旧家声,毕竟是旧的了,何况中间隔着国破家亡,连回看都会带起阵痛。 他当然一切以她为先。 不过江月马上就要搬去和他一起住,还有蜜月旅行,他们计划去环游欧洲。不然他也不至于这几天都在加班忙着提前处理好工作。 但这话就没必要告诉方宇轩了。 最后方宇轩因为一直嘟嘟囔囔,被陆照年以妨碍办公为由赶了出去。临走时,他还在可惜那没能发挥作用的老照片。 * 中午时分,陆照年难得按时下班,驱车赶往公寓。 还没开进停车场,远远就瞧见江月站在路边。七月的天,日头正盛,她躲在枫树树荫下,但还是被晒得脸颊上两团暖融融的红晕。 “怎么到这里来了?”陆照年下车快步向她过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怜惜。 “我等你呀。”江月随口说道,没注意到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从前总是他等她的。 有时江小姐背不下来英语课文,被老师罚留堂,他就坐在cao场旁的长椅上边看书边等她。紫藤花瓣被春风吹落到书页上,他偶尔抬头遥遥望着那扇窗,本来一目十行的人,好半天连一页书都没翻过。 或者临到约定好的时间,江小姐却还在对着满橱新做的衣衫为难,不知该穿哪一条裙子去约会。终于挑选好了裙子,她又对着一整排唇膏犯难了。 每当这时候,陆照年总安抚好黄包车夫,再去江公馆路口的茶馆喝一盏茶。茶喝了大半,盛装打扮的江小姐也终于能出门了。 他向来是恪守时间的人,绝不会早一分,也不会晚一秒,受不了她磨磨蹭蹭的性子,总会为了这事跟她生气。 江小姐则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他的衣袖追在他身后,举着手向天起誓道:“我以后绝不会再迟到了!” 他信了,总觉得他只要再耐心一些,再多花些时间,总能等到她的。 虽然命运嘲弄了他,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但兜兜转转十年,他还是等到了她,那从前命运作的怪都可以一笔勾销。 “照年?” 这一声把他拉回神,他淡笑着替她开了车门,把人迎进车里。 江月要搬去和他一起住,今早搬家公司的工人就来搬运家具了。工人们效率很高,已经把她的全部家具打包搬上卡车,两人就不上楼去吃灰了。 * 当汽车在那栋白色的法式别墅前停下时,江月看了身边的陆照年一眼。 他难道不准备给自己一个解释吗? 当初跟着梅姐来这里为宴会准备甜点时,她就对这栋和从前江公馆如出一辙的别墅印象深刻,甚至一度怀疑是自己思乡过度,出现了幻觉。 但当陆照年牵着棉花糖来找她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有了答案——棉花糖分明就是那天在后花园和她亲近的那只狗,这栋别墅自然也只可能出自陆照年的手笔。 “生气了?”他俯身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顺手为她把一缕散落在肩头的碎发别在耳后。 刚见面时还只是勉强及肩的短发,现在头发渐长,更像以前了——他知道人都会变,他也从不希冀江月会和十年前一模一样,他只是喜欢,这种两人彼此重新慢慢熟悉上的过程。 江月只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微微张唇,用极轻的声音道:“谢谢你。” 江公馆早被战火被毁了。当初日本人打进来时,纽约当地一份华人报纸报道此事,配图就是被炮火炸掉大半的江公馆。 然而她只能对着一份印刷得模糊不清的小报图片掉眼泪——江老爷子被陷害入狱前,做的最后布置就是绝不准江月回国。他认下一切罪名,做了舆论的替罪羊,甚至整个家族的子弟都受此牵连,但他要确保唯一的孙女能活下去。 面对她眼底隐隐的水光,陆照年没有说“不要说谢谢”这样的废话,只伸手抚了抚她的头,把人带到怀里。 侧脸贴在他的胸膛,耳侧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江月知道,他是在无声地告诉她,他会代替爷爷和爸爸来守着她的。 “我想你吻我。”江月两手环着他的腰,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陆照年低头,轻轻描摹她唇瓣的形状。 只是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远远听到汽车引擎声的棉花糖从花园里一跃而起,飞奔出来,此时正两只前爪搭在车窗边上,吐着舌头热切地盯着两人。 他只好放开了怀中人。 她刚一推开车门,棉花糖就扑了上来,摇头晃脑地直往她身上凑。 被这么个黏人的大家伙缠住,江月只好蹲身下来摸了摸它的肚子,又顺着它的脊背摸了好几把,才算得它放过。 棉花糖咬着她的旗袍裙摆往里跑,高跟鞋踩在软绵绵的草皮上,江月简直被它拉得跌跌撞撞,还是陆照年上前来扶住她的手,冷着脸斥了一句:“放开!” 它只好松口,委委屈屈地趴在草皮上,摇着蓬松的尾巴朝江月呜呜咽咽。 “你不要凶它嘛。”她轻轻劝了一句。 陆照年笑着揶揄她一句:“慈母多败儿。” “你说什么!”江月睁大眼睛盯着他,反应过来后恼了,拳头跟雨点一样落在他背上,“你再敢说一遍!” 他硬生生受了她好几下,才笑着道:“嘘,要被别人看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