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以吾之名
喧嚣一时的鬼楼陷入短暂沉寂。 在武姿和赛凯尔后方，是仅存的那些中位恶魔们，在远远观望，其他剩下的恶魔，不是逃出了鬼楼，就已经沦为了“加隆”的生命养料了。 李杰似乎半点也不担心两人对自己出手，只是始终静静站在原地，盯着分成两个躯体的新腐魔，将后背完全暴露在他们面前。 而赛凯尔和武姿也非常谨慎地保持着距离，明显继续持观望态度。 “可恶的家伙，居然敢伤害到彼列大人！” “一定要让你尝到灵魂撕裂的痛苦！” “杀了你！杀了你！” “死亡都不会是你的最终下场！” 这两个“加隆”分裂而出的腐魔，居然有着完全不同的意识，就像是彻底独立的两个新生命，虽然外型都完全一样，就连气息都是相同的腐臭糜烂、浑浊恶心，却性情截然不同。 左边的腐魔口中滔滔不绝，一直凶戾无比、语带威胁，而右边那具腐魔却一言不发，只是用幽深绿油油瞳仁死死锁定李杰。 这样两个自说自话、意见都不一致的躯体，让李杰也有些意外，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 “彼列？这是你的本名？” 左边那个腐魔彼列点了点头： “没错，我就是彼列大人。” 右边那头腐魔这次终于出声，同时开始移动脚步缓缓走来： “我是昨天、今天和明天，我拥有再生的力量，我是永不陨落！” 形态不断变换的绿色光芒自两个身躯涌出，变幻出张牙舞爪的形态，似魔怪凶兽，连深重黑夜都似乎远远避开不敢靠近。那幽幽语音回荡在四壁，如同九幽炼狱中传出的低语，令人感受到巨大压力，不寒而栗。 就连不远处观望的武姿和赛凯尔亦同时色变，眼前化作两体的腐魔彼列，气势与先前被两人围攻时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显然更加可怕！ 然而李杰就像是完全没有受到这些变化的影响，反倒陷入某些回忆之中： “永不陨落？……永不陨落……” 在他悠长的记忆中，也遇到过几只腐魔，实力最高不过是掌控者层次，却没有出现过像眼前彼列这样的古怪情形，让他也难免生出几分探询之意，这个自称为彼列的恶魔，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彼列显然对方才惨被分成两截记恨无比，两个躯体同时涌起汹涌绿芒，竟比先前气势还要高出几分，从上下双方向着李杰的位置电射而来，形成合击之势！ 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到这古怪腐魔的真正实力，那涌动的绿芒化作四道长逾十数米的光带，急速舞动若长鞭，虽然没有任何声响，却快到难以看清。 两个本就一体分裂的彼列性情完全不同，攻击时却默契无比，浑然没有死角，黑暗腐蚀光带所过之处，钢筋混泥土墙壁和地面成片成片消失，分解成残渣崩落下去，甚至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大楼的颤动！ 那些残存的恶魔们感受到这可怕动静，几乎纷纷色变，甚至连感知都不敢深入，完全看不清战斗的具体情形，只能模糊感应到几团残影以快到可怕的速度飞速移动，被破开的空气传递着急剧的尖啸声，令人心悸。 最为震撼的，还是武姿和赛凯尔两人，他们自忖如果先前腐魔彼列采取这样的二合一攻势，自己绝对会感到非常棘手。也正因为清楚彼列此时的厉害，他们才更加为李杰的从容躲避而心惊，这个奇怪的年轻人由始自终都是那副平静表情，甚至连战斗形态都没有展露，动作却快到连他们的感知都有些跟不上，彼列这一波高过一波的攻击竟然拿他毫无办法！ 双体彼列的黑暗腐蚀光带攻势毫不停歇，大有毁灭一切的架势，虽然奈何不了李杰，却已经将两人所在这两层的墙体和立柱腐蚀了大半，以他们的耳力，足以清晰听到大楼内部结构传来阵阵吱呀作响之声，那是楼体即将趋于极限、不堪负荷的**。 李杰一直在躲闪的同时观察着两个彼列的攻击，虽然已经算得上超出自己预计，但毕竟有着阶位的天然压制，再看下去估计也多半不会有什么突破，这让他有些失望。 同时，也已经失去耐心。 四道长长的翠绿色光带左右横扫，向着中间的李杰交汇而来，他高高跃起躲过夹击，然后神情淡薄，俯视下方暂时汇合到一处的两具腐魔躯体、 呈现在眼前的，是两个彼列眼中凶戾与愕然神情。 那种被强行割裂出整个世界的怪异感觉再次涌现，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宁静下来，没有浓重如墨黑夜、没有摇摇欲坠的楼体、没有远远观望的恶魔，整个世界之中，他唯一能够感应到的，就是在半空中平静俯瞰的李杰。 李杰陡然伸出右手，掌心朝向下方。 在诡异没有任何声响的静谧之中，一道宏大无比的明亮金色辉光陡然无声绽放，将下方彼列的两个身体完全笼罩其中，无尽苍茫毁灭气息遍布整片空间。 在武姿和赛凯尔的感应之中，原本腐臭糜烂、不可一世的两道强横气息顷刻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辉光转瞬即逝。 一切的发生不过刹那之间，残留在所有人瞳仁前的，是逐渐在空气中淡去的金色光影。 在李杰手掌的下方，呈现出一道宽逾十米、斜斜向下贯穿整栋楼体的巨大缝隙，就像从整栋大楼的中央生生挖去一大片，在那道短暂存留辉光路径之上的所有物事，全都彻底被从世间抹去，只余下一条整齐深邃的黑洞，延伸入地底不知几许。 “轰！” 这栋废旧大楼本就被腐魔彼列疯狂扫荡摧残到摇摇欲坠，又承受了李杰一记重击，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上半截楼体完全崩溃，向内坍塌，彻底沉了下去！ 成片成片的楼体几乎同一时间向内坍塌，巨大的响声在夜空中远远传递开，随之升腾而起的烟尘和石灰遮天蔽日，漫起数十米，直接把整栋楼都吞没其间。 如此大的动静，哪怕鬼楼区域并没有什么人烟，也无法阻止倒塌的声响波及更广的区域，恶魔们几乎立时感受到沙井区很多地方都响起杂乱人声，显然已经被惊动。 但已经没有人顾得上这些。 “超凡……传奇……” 赛凯尔眼中闪过一丝震骇，如遭雷殛般口中喃喃道。如果说先前他还不能确定的话，那么当李杰那短暂一击之后，就再无怀疑。 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古怪年轻人，由始自终都没有显露出多么强大的气息，甚至依旧保持人型，却翻手间将难缠的腐魔彼列彻底轰杀，连半点残渣都没有剩下，完全从世间抹去，气息荡然无存。哪怕是在他前身的记忆之中，也从没有见过这般强悍的传奇阶位存在。 在这一刻，赛凯尔心中首次涌起无边的战栗与恐惧感，若是自己面对这位可怕存在，又该如何自处？当有人掌握了随手将你从世间抹除能力的时候，你才会真正明白，那种面对无法抵抗力量的悲哀。 只有力量，才是唯一的凭依。 赛凯尔心中居然生出一丝想要抛下一切逃离的渴望，他有些惊惶失措望向不远处，那是同样站在另外一端的武姿，这个一直以来的对手静静肃立，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倾塌的大楼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完全沉寂下来，而那些翻滚的烟尘依旧浓烈无比，让人难以看清内里的情景。 “沙……沙……沙……” 平稳的脚步声响起，从无尽翻滚的烟尘和灰烬之中，一个身影慢慢走出，在众人视线中逐渐清晰起来。 李杰此时的状态有些奇怪，直到最后出手的那一刻之前，他的心境始终平静无波，但当彼列彻底消失的瞬间，他忽然醒起，自己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战斗过了。那种每一个细胞都由内而外充满力量，想要彻底爆发出来的渴望，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有些异乎寻常的兴奋。 不知道是因为这算得上首次真正出手，还是被彼列的某些话语触动。 也正因为如此，在赛凯尔和武姿等人的感知之中，李杰就像一座潜藏于深海的亘古冰山，原本只能窥见顶部一角。但随着他一步一步走来，滚滚海水返潮退去、冰冷孤寂大地隆起，无边无际的本体显露，才能明白竟是这样一尊庞然大物。 还是那个衣着平常的年轻人，但气息澎湃高涨，几乎凝成实质排山倒海而来，他的眼神深沉似海，威严凛然若狱，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恶魔尽皆颤抖俯首，似乎生来就是至高无上的王，俯瞰世间的神，竟无一人敢于发出半点声音。 在恭敬与叹服目光环绕中，李杰径自走到了赛凯尔和武姿面前： “吾名……梅菲斯托……” —————————— 这一晚，沙井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奇奇怪怪的声响，以及被传说是大楼倒塌的声音，但是哪怕天亮之后，也没有几个人敢于靠近或好奇探寻。 因为所有人都早已经学会一件事情：沙井区的夜晚，不要出门。 ……………… 尘埃落定、无数气息散去之后，黎明将至，当天边第一道曙光洒向鬼楼，一切都变得明亮鲜艳起来，难得的冬日暖阳散发光热，映照着一片狼藉的旧花园。 原本被脓液腐蚀崩溃的莫拉诺，躯体早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零零落落四处扬逸的残渣。 在旧花园某处，混杂着杂草与泥土的残渣簌簌破开，一道荧荧细小的墨绿色脓液挣扎着破除阻碍，陡然跃起，以极快的速度向外飞出。 转眼之间，消失在了沙井区的某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