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事实相悖
月九龄回到竹心院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在热气腾腾的浴汤洗去一身的酸痛与疲倦,待填饱肚子躺在床上,她却不那么困了。 甚至有些辗转反侧,索性闭上眼,回想着每个见到葛振的画面,以及她有没有忽略的细节。 前几次碰见,她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了葛振身上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协调,但她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与她无关。 直到明空会存在的真相被揭露,直到她生病…… 竹心院会见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她在不断试探中抓到一点感觉,心里隐隐有了猜疑,关于葛振这个人给她一种诡异感觉的猜疑。 毕竟他对月星儿等人潜移默化的影响与明空会那位如出一辙,所以会不会,这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月九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解剖室里,她就站在解剖台旁边,解剖台上有一具尸体,是一具年轻女尸。 她下意识地去看死者的面容,随即蹙眉——她记得这个死者叫覃雯,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是那个人犯的第一起案子。 死者是在自己的出租屋里遇害两天后,也就是“今天”被房东发现报案的,尸体被分解成十部分装进了防水的编织袋里。 由于出租屋除了装尸块的袋子外其他地方都没有鲁米诺反应,所以刑侦的同事判定那里不是作案地点而是抛尸,因此将尸体带回局里法医科,交到她手上。 月九龄莫名地看向尸体的头部,眉头紧缩,似乎有什么吸引着她。 可是脚上有千万斤重,把她定在了原地,按部就班地就近开始做尸检: 从已经拼凑完整的尸体上发现四肢都有明显的勒痕与伤口——说明死者生前曾经遭遇捆绑并且反抗过;指甲缝里没有任何残留——凶手很细心;往下……死者没有遭遇过侵害;脏器切片待做毒理检验;尸块切口平整且没有生活反应——分尸前死者就已经死了;而致命伤,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 她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在了项首分离处——那里有一道细长却极深的伤口,找到了,死者被利器割破了脖颈动脉。 凶器可能是锋利的薄刃或者手术刀。 手术刀? 月九龄在忍不住在心里重复了这个猜测,脑海里便一闪而过乔二胸口那个致命伤,但很快被死者脸上的表情吸引了…… 与尸体遭受的残忍对待的事实不符——她死的时候面容十分安详,嘴角甚至微微上翘,像沉溺在一场美梦不愿醒来。 这与她生前曾极力反抗的行为相悖! 意识到这一点,月九龄平稳的心跳忽然乱了节奏,没由来地往下沉。 她的目光无法抑制地落在死者青白的手腕上,烦躁与不安同时涌上心头,可她还是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搭在了狰狞的伤痕上,缓缓阖上结了冰霜的双眸…… “咚——咚咚——” 在她与死者共情的那一刻,绝望与恐惧便破天盖地席卷而来,不容她分神,也不容她抗拒,每一寸神经与细胞都在颤栗,直至与情绪的主人融为一体。 月九龄知道这是面临死亡时的恐惧——她曾在许多死者身上切身感受过,可又与以往的每次号脉都不一样。 之前她都是通过死者生前的脉象情况来判断身体情况、心境以及推测发生过的行为,可这次她来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迫与死者“感同身受”,死者的细微情绪变化都毫无保留地反馈给她。 这已经超出了“号脉”的感知范围,更像是“鬼上身”! 在此之前都从未出现这种情况,怎么回事? 就在月九龄艰难地找回自我意识,想要与死者分离的时候,死者的情绪突然平静了下来,甚至渐渐放松,感到雀跃…… 一个人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在几个呼吸间就发生截然不同的转变? 她正欲感受这种变化,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带着笑意的男声: “……大法医,感觉如何?” 月九龄僵住了,下意识地反抗,那男人却心情愉悦地继续低语: “要不要亲自试一试?我保证……” 是他! 不! 滚开—— 月九龄醒了,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盯着某一处亮光看,直到视线聚焦,看清身处何处,才彻底地呼出一口浊气——原来是做梦。 随即嗤笑一声,她也早该发现那是在做梦了。 刚刚那个梦有太多逻辑混乱的地方,如果她足够冷静理智,就会发现自己在看到覃雯的尸体下意识看向脖颈的冲动;再比如她明明是在现代,怎么会知道乔二这个人呢?还有,她给覃雯做尸检的时候,并没有给尸体号脉,也就没有后来“鬼上身”般的共情,更不可能听到那个人说话…… 认清了现实的月九龄撑着起身,躺着的时候没发现,坐起来才觉得头好像有千斤重,太阳xue还在突突叫嚣着,眼前一黑…… 小蓁听到动静进来,见月九龄身形不稳地跌坐回床边,忙上前扶着她坐好。 月九龄缓了一下,才发现外面天儿已经黑了,她竟然一口气睡了近四个时辰都不带醒的,再一次忍不住暗自吐槽自己如今这身子虚得确实有点厉害。 小蓁一边扶着月九龄起身更衣,一边禀报,“江大人午膳前就回去了,知道您肯定歇下了就没有亲自过来,但给您留了话。” 不出所料,葛振在月府里的住处只有几身衣裳和一些草药,凶器什么的半个影子都没有,江聪还是无法名正言顺地去张府抓人。 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无法将他捉拿归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自鸣得意地逍遥自在。 这种无力感,月九龄也曾有过。 为此她还曾连续与死在他刀下的十几个受害者共情,像是自虐一般。 她以为同归于尽也算赢了吧,可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小蓁不知道自家郡主此刻所想,尽责地传达江聪的话: “不过江大人说了,他明日上早朝的时候要当面同皇上请命,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葛振。” 月九龄听了之后许久都没有做出回应。 待穿好了衣裳,她忽然抬眸,没头没尾地问了声,“花剑呢?” 小蓁乍一对上她明亮的双眸,愣了愣,反应过来以为月九龄有事吩咐,便道: “花剑统领亲自去张府盯人了,残光在呢。” 熠熠生辉的桃花眸暗了暗,月九龄阻止了小蓁,淡淡道: “没什么事,那就等明日再看吧。” 第二天,江聪果然当着皇帝与满朝文武的面,上奏了明空会谋杀案与乔二案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那人就是如今躲在张钦府上的葛振的推测,请皇帝下旨抓人。 江聪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猜到张钦一定会跳出来反对并且控诉自己不将他放在眼里之类的,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应对。 只是没想到,昨日还“善解人意”的月首辅转头就与张钦沆瀣一气,说大理寺在没有证据与文书的情况下搜查朝廷命官府邸,不按章程办事,藐视朝廷法纪。 朝官闻此,惊骇不已,没想到江聪为了一个无法定罪的疑犯竟然在没有文书批令的情况下连当朝首辅的府邸都敢搜,就算他是德安长公主之子,是世子,也不能如此嚣张! 于是一时之间,从未想着仗着自己的身份横行霸道的江聪千夫所指,就连父亲江国公无法开口——他这会说什么都会变成包庇护短。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月铭虽然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主人的身份,可是在皇帝跟前,他就是一条狗。 江聪擅自行事到月铭头上,又不占理,皇帝当然不会再应允他到请求,本该有所责罚,可如今案子未破,再把主要负责人给撤了,谁去查案抓凶手? 于是皇帝命他戴罪立功,早日破案。 月九龄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心中暗道葛振费尽心思讨好显贵世家内院的夫人小姐果然不只是因为女子好哄骗,而是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躲进一座府宅的内院,可比躲在一个偏僻地方安全多了。尤其是有权有势之人的府邸,内院就像一个捂得严严实实不容外人窥探的牢笼,还是个衣食无忧的牢笼。 思及此,月九龄眸色沉了沉,看向江聪,说: “江少卿,我想再次尸检,这次不用劳烦老仵作,我一个人便可。” 【作者有话说】 写现代部分是剧情发展需要,我已经努力地把它处理成梦境,如果这样还是觉得违和也请忍耐一下,跪谢。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