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
戏又开始了！ 灯光从头顶落下，像是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在无尽阴霾里洒下些许阳光。 周围点起硝烟，烟里大约加了某些助燃剂还有草料呛人的味道。 耳边一下子从清净变得喧嚣，武器撞击的声音，战士临死前发出的嘶吼，伴着遥远的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周围响起悲怆的音乐。 泥浆从头盔上掉落，有几滴落到眼眶边，罗尔德努力睁大眼睛，好让泥水从睫毛上滑落，不那么影响视线。 依稀感觉有风穿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穿过横七倒八的尸体，穿过那些英勇无畏的身影，最后留在了猎猎飘扬的旌旗上。 即使死伤无数，即使遍地荒凉，依旧有人至死都杵着那面红旗。 年轻的将士跪倒在沙场，但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他的头无力地垂下，胸口的盔甲被利刃刺穿，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外，泥水混着血水滴滴落下。 他的指尖满是泥渍，但手掌始终稳稳地握着手里的旌旗。 黑底金字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 卡！ 这条过了！ 温韬满意地点了点头，盯着显示器的眼睛总算流露出几分笑意，整个剧场都僵硬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 助理上前扶过主演，搬小板凳，手持电风扇，饮料一一送上。 剩下的群演们互相搀扶着，从满是泥泞的地上爬起来。 小黑也是第一时间走到罗尔德身边，却见罗尔德傻乎乎地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 二少爷？怎么了？ 小黑顺着罗尔德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那面黑底金字的旗帜。 太厉害了！罗尔德情不自禁地夸赞道，他刚刚一直没眨眼，自然也看到了唐赫一条就过的精彩演技。 那一刻，唐赫好像就是一个战死沙场的战士，一个豁出去命也要为主公拼一条血路的亲卫，一个年轻但满腔报国志的兵卒。 在他的身上，罗尔德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旗在人在，旗亡人亡。 明明没有一句台词，甚至没个正脸，可是唐赫用肢体语言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样一种浓烈的牺牲和虽死不悔的悲壮。 收工了！大喇叭喊了一声，也把罗尔德喊回现实。 另一边，唐赫起来的时候周围好些个人都冲他很友善地笑了笑，毕竟他可是今晚上的救世主，多亏了，他们才能准时收工。 小唐，这是给你和兄弟们的工资，今天辛苦了，我们这都是现结。李导从包里数了一沓红钞票递给唐赫。 唐赫也不客气，接过来数了一遍，抬头有些奇怪地看向李导。 加的钱也在里面了。李导笑了笑，这是你应得的，之后有事还得找你帮忙呢。 唐赫如今穷，也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从那里头抽了五张揣进自己的口袋，笑着跟李导说，那就谢谢李哥了，这是我电话，有事您招呼。 李导惊奇地看着唐赫递过来的一张纸，那张纸剪裁成了名片的大小，虽然薄薄的一张，但是也画了一个大概样式，正中写着唐赫两个字，左上角写着，竖店群演业务请联系：152xxxxxxxx。 翻过来，反面还两行字。 李导一看乐了只要钱到位，不怕苦和累，我们是专业团队！ 第7章 挺有意思的。李导把唐赫的名片塞进口袋，笑了笑，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更深刻了我再多嘴问一句，你今天是怎么选上了这个角色？ 唐赫被选上，他这个推荐人也能在总导演那儿露脸，但刚刚可不止他一个人想帮导演排忧解难，其他的副导演也都找了人去试戏，竞争可谓是相当激烈。 这可是能在大屏幕上特写的机会，虽然不露脸，但对这些群演来说绝对是值得炫耀的大事儿。 唐赫也不藏私，他伸出自己的一双手。 李导看着少年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指头圆润，再一细看，顿时明白了。 他的指甲缝里有污泥！ 这也是他和其他竞选者最大的不同，一个在这样泥泞的环境中战斗的人肯定是满身带泥的，不少演员也注意到了，他们或是在脸上抹了泥浆，或是在身上洒了泥水，而唐赫则观察地更细致，直接把手指扣到泥地里。 这样微小的不同或许在其他人那里看不出来，即使看出来也觉得无足轻重，但是对于以细节控著称的温韬导演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加分项。 李导得到了答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唐赫什么也没说地收回手，留下无尽遐想给李导，这也是职场中需要注意的一点，留白！ 竖店就是一个大型职场，或者说人才市场更形象一点。 每天都有机遇，就看你能不能适时地把握。 作为没有背景的小群演，唐赫不需要表现地多么有心计，反而，一个聪明但有弱点的人才是上头那些导演制片最喜欢的。 而唐赫一开始就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缺钱！ 这样别人既不会忌惮你，也不会忽略你，毕竟在大人物看来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 不再深思职场哲学，唐赫找了个黑色塑料袋包着钱去给兄弟们发工资。 群演的活也就这点好，工资现结！ 本来在泥坑里躺了一晚上，大家都腰酸背痛的，这会儿看到发到手的钱，顿时就不累了。 瘦猴几人围着唐赫拍马屁。 还是唐哥厉害啊，几个小时就赚了这么多钱！ 那当然，跟着唐哥有rou吃！ 唐哥，下回有这种活记得兄弟们啊，多脏多累都无所谓。 唐哥，一起回去吧，我们几个请你吃宵夜。 赚了钱，瘦猴他们几个也懂得做人，嚷嚷着要请客。 这也是竖店这儿不成文的小规矩，一趟差事成了多少要给介绍的小头目一点好处。 先欠着吧，今个儿太晚了，我还有事。唐赫没有说不用了，那反而会让对方不放心，而且他确实穷，就没必要充大头。 旁边的人还想再说，瘦猴满脸堆笑，好勒，那唐哥你忙，你忙。 说着拽着其他人就要走，被拽的人不明所以，就见瘦猴朝新人那边使了使眼色。 那人恍然大悟：哦，唐哥还要招呼新来的人，确实有事。 瘦猴以为同伴明白了，勾肩搭背地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叮嘱，唐哥，你注意身体啊。 说着给了男人都懂的眼神。 唐赫哭笑不得，合着在其他人眼里，自己成脚踏两只船的渣男了？ 他没解释，挥了挥手，转头抱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往罗尔德的方向走去。 这是你们今天的工资，自己数清楚了，收好了，离了这个地儿再找我就没有了。唐赫一人点了两张红票子发下去。 相比于小黑等人的不甚在意，倒是罗尔德珍而视之地接过钱放进自己书包的夹层里，然后双手抱着书包，这可是他凭自己的努力赚到的第一笔钱，晚上可得跟哥哥好好炫耀一下！ 你们几个有住处了吗？唐赫顺口问道。 小黑看了看自家二少爷，不知道说有还是没有。 罗尔德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唐赫笑了，喜欢的人看起来有点傻。 罗尔德开口，没有！ 那是哥哥给准备的房子，肯定不是自己的啊！所以问自己就是没有！ 罗尔德在心里逻辑清晰地争辩了一通，很快就说服了自己。 那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我知道有个地儿，条件还不错，离这儿也近，你们不嫌弃就在那儿将就一晚上吧。唐赫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主要是便宜。 竖店作为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每天都有无数人蜂拥而至，里头的路也七拐八绕的，很像一座迷宫，每天都有新的布景搭起来，也有旧的剧组离开。 罗尔德像是个好奇宝宝似的，张望着四周。 走着走着又回到了招贤小院，负责登记的人早就下班了，但两边的长廊上还有不少人，或坐或倒。 夏天的晚上很多人为了等活儿也为了省钱，常常都是在招贤小院的长廊里凑合一晚。 很多新人来的时候兜里就没两个钱，要是第一天没找到工作，自然也就住不起宾馆。 唐赫刚来的时候也常常缩在招贤小院的角落里，几张报纸就睡一晚。 他目不斜视地领着人出了招贤小院，右拐就是一条街，也被称为入戏街。 这条街上什么店都有，而且往往一家店都有很多的功能，比如宾馆也是饭馆，报刊亭也是水果摊子，服装店也能理发 即使是十年后，这条街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二十岁的唐赫在这条街上生活了两年，而三十岁的唐赫再回头，看到的却是自己将近十年的过去。 他直到二十八岁才从这条街上搬出去，一个是因为一直没钱买房子，二也是因为在这里呆久了，街里街坊都处出感情了，他把这儿已经当成是自己的家了。 唐赫的脚步在一家宾馆外停下，伴随着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声，他熟练地推开门。 罗尔德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招牌便宜宾馆。 这家店的名字真的够直白！ 进来啊！唐赫拉着门把手站在门里看向罗尔德。 旁边的小黑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这条街上最破最旧的宾馆，一度怀疑唐赫是收了钱才带他们来这儿。 罗尔德没怎么犹豫，当即抬脚准备进来。 他们一行六个人还没全进来就听见柜台处冒出了一个头，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瞪圆了眼睛，嗓门甜美中带着凶狠，谁啊，门开那么久，冷气都要跑掉了！ 唐赫一扭头，和小姑娘一对视，立马笑了，隆隆，还没睡呢。 小姑娘立马变了脸，从柜台处蹬蹬蹬地跑出来，唐哥，你回来了！ 她出来倒不是为了迎接唐赫，而是亲自上手，催促着罗尔德这边的六个人赶紧进来。那姿势宛如吆鸡赶鹅！ 你们快着点，大老爷们怎么走路这么慢啊，冷气跑了又得开空调，合着用的不是你家电！ 罗尔德被批评了就小碎步挪到唐赫旁边，争取给后面进来的人留下更大的空间。 主要是这家宾馆没有大堂，进门左手边就是个柜台，右手边一条靠墙的长椅，留给人落脚的地方很小，他们六七个大老爷们一进来，地方就更显拥挤了。 小黑本来就对这家宾馆颇多不满，现在连进个门都被推搡着，印象就更差了。 目光哀切地看向自家小少爷，可惜罗尔德没有接收到他的求教讯号，自顾自地打量着宾馆。 小姑娘隆隆把门一关，门上挂着铃铛的千纸鹤叮叮当当的撞到一起，好像说着欢迎光临。 唐哥，你又带新人来睡啊，你房间也不大，老收留这收留那的，我妈知道估计又要跟你多要钱了。隆隆跑回柜台里，嫌弃地看着这么多人，忍不住碎嘴。 他们有钱，不用都住我那屋，你给他们开个通铺就行，正好六人一间。唐赫看了眼小黑，又看了看罗尔德怀里抱着的包。 虽然他故意穿得普通，但手里抱着的包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一群人站一块，不就是脸上写着冤大头，快来骗我这几个字嘛。 有钱啊？隆隆有些奇怪，这几个看那四处张望的样子肯定就是新人，这年头还有新人有钱的？有钱谁来当群演啊？ 嗯，我们有钱！罗尔德抱着包肯定地点了点头。 小黑在一旁叹了口气，怪不得罗总不放心，非要让他们几个跟着少爷，这要让他一个人出来，不是被人贩子拐走，就是被骗子骗光。 有钱还住什么通铺啊，跟唐哥一样住单间呗。隆隆刺了一句。 罗尔德扭头看了看唐赫，当即答应了，行啊。 隆隆都乐了，看向唐赫的目光里带着点崇敬，那表情好像在说：唐哥，你从哪儿找的这人傻钱多的？ 第8章 墙上有价格，单间一晚上四十，一周二百六。你们几个都要？隆隆手里拿着计算器，按了两下归零，抬头扫视了一下进来的六个人。 罗尔德从包里掏出三张崭新的红票子，递给隆隆。 唐赫随意一瞥就知道，这不是自己刚刚发的那两张旧的。 隆隆接过钱递给了唐赫，唐哥，验钞机坏了，你帮我看看。 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一二岁，却精明的很，收了钱还知道验真假。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随着那两张红票子一起转移到了唐赫这儿。 唐赫接过钱，先是看了看左下角，又摸了摸钞票上的衣领部位，点了点头把钱又递回去，没问题。 罗尔德全程仔细观察，不遗漏任何一点细节。 找你四十，数一下。隆隆拉开柜台的抽屉，找了两张二十的递过去，这是房间钥匙，楼上三楼307，唐哥对门。 谢谢。罗尔德接过钥匙礼貌道谢，然后背着包转头看向唐赫，唐哥，麻烦你带我上楼？ 你不等他们？唐赫含着笑，眼神看向小黑他们。 不用啊，他们自己有钱。罗尔德巴不得甩掉小黑他们。 之前和小黑聊天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哥哥派这么多人跟着他，其实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他。 而是为了花他的钱！ 这就要牵扯到他和哥哥的赌约了。 在他第N次抗议之后，哥哥终于答应让他出来看看外面残酷的世界。 不过有个前提，只给了他一笔梦想资金，钱花完了就必须回家。 之后又是以担心他的安全为由，强行安排了小黑等五个保镖跟着，他刚刚在休息的时候问过了，除了小黑，其他人都没带钱，所以很有可能，哥哥的真实目的就是让这些人跟着他好花掉他的梦想资金，从而让他尽快回家！ 越想越觉得可能，罗尔德暗自点了点头，心里不免有些骄傲，虽然哥哥的意图隐藏地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是绝对不可能给一分钱小黑他们的！熬不住了就赶紧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