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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双手紧紧相握,他喃喃重复道:“一言为定。” 忽的,他被浓重的无法冲破的黑暗挟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坠落。他感到一阵窒息,四肢百骸疼得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压,又像被成千上百的小虫啃噬。 他感到自己血rou模糊,像一具正在腐烂变臭的尸体。 有什么人在他耳旁说话,用极尽挖苦的语调,“时宁,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了,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离不弃的主子,如今恐怕连城门外的野狗都嫌弃他一身烂rou。你瞧他有多肮脏卑贱,合欢蛊发作时像不像一头发情的畜生。不,说他是畜生那还是抬举了他。” “贱人,还愣着干嘛?”嚣张跋扈的男人一把揪住双膝跪地,浑身瑟瑟发抖的瘦弱女子的长发,狠狠的将她踹倒在了他的身上,“我花重金买你,不是让你傻站着发呆的,还不好好伺候我们少城主。” “怎么?不舍得?你不会假戏真做对他动感情了吧?”男人笑声尖锐刺耳,“有趣,真有趣,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竟然还有感情。果然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时宁,我知道你看着心疼。乖,回去后好好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一点。”男人捏住身侧女子的下巴,迫使她将脸抬起来,鹰隼一般的目光牢牢注视着,意有所指道:“你应该知道怎么求我,才能让我高兴。” 那名叫时宁的女子身穿月白色长袍,绸缎一般柔顺的乌发高高束起,上面插一支通体碧绿的青玉簪。 她目似星辉,眉如墨画,透出一股常人难有的英气。此时,正紧抿着嘴唇缄默不语,只离开前望向他的那一眼,才卸下伪装将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倾泻而出,她的脸上是无尽的哀伤与疼惜。 “少城主,请你坚持住,不要放弃。”她似乎在用眼睛说这句话。 ** 崔珩从噩梦中惊醒,脸色苍白似雪,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往事历历在目,不停的在脑海里闪现回放,他骨节分明的双手慢慢收拢,攥紧成拳,眸中精光乍现。 但下一瞬,身体的力气被骤然抽空,捏紧的拳头松开,两条手臂软绵无力的垂落在了身侧。 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短褐打扮的小厮托着木质餐盘走进来。 他已经送了七天饭菜,知道住在里面养伤的公子喜欢清净,不愿主动与人交谈,便和往常一样默默的把餐盘搁在软榻边的几案上,取走上一次送来的仍原封未动的饭菜,再默默的退回门口,阖上房门。 崔珩颓然躺着,对屋内的动静置若罔闻。 关押在崇明岛时,他将意识从身体里剥离出来,冷眼看着身体遭受摧残,仿若事不关己。能一直坚持着,更大的原因是他也很好奇这具残破的身体究竟可以硬撑到什么时候。 现在意识依然游离在外,看着别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换药,看着伤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大感惊奇,不止一次怀疑自己入了幻境。 周遭的一切极不真实,荒诞不经。 不然,那名口口声声喊他“小恩公”的姑娘为何迟迟不再出现?是因为她在幻境中永远消失了吧。也对,一个身处炼狱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得救? 吱一声,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 崔珩莫名烦躁起来,朦胧的视野里有人在床沿落座,他嫌恶地蹙起眉头。 “小恩公,好久没来看你。”女子的声音分外轻柔,像涓涓流淌的细流,“听莫大夫说,你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腿骨也在正常生长,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站立行走自如。但是你身上的疤痕他没办法消除,不过你也不必难过,与细皮嫩rou的贵公子相比,坚韧不摧的小恩公更具魅力呢!” 崔珩缓慢的将视线移到薛采脸上,有些难以置信。岁月悠长,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天没见她了,原来她还在。但眼前的人似乎消瘦了一圈,一张脸还没有他的巴掌大,神色也略显憔悴。 他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用手指了指薛采胸口,“这儿……” 薛采以为他担心自己,堆起笑容抢白道:“小恩公,你不用紧张,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莫大夫说,我心脏的位置比常人偏低,所以那天并没有刺中要害。我福大命大,肯定是恩公在冥冥之中保护我。” 崔珩见她嘴巴一张一合说得起劲,默默无言的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儿,曾经插过一把匕首吗?” 最近,他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总是昏昏沉沉的,分不清眼前的景象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贪婪的合、欢蛊在蚕食他的意识,崔珩估摸着自己快要毒发了。 而这一次,恐怕凶多吉少。 薛采说着说着,蓦地噤声不语,觉得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 老实说自她从昏迷中醒来,莫大夫就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在医者眼里,性命何其重要,她却如此轻贱之,让莫大夫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换作常人,早就无力回天。好在那天莫大夫见她命中要害后还有力气说话,就猜到其中暗藏玄机。 不过,她的伤势远远超出了莫大夫的预料,虽然没伤及内脏,但匕首扎的窟窿足足有一指多深。耗费了莫大夫好大一番心血,才将她从鬼门关救回来。可惜流失的大量鲜血没那么容易补偿,加上船上物资匮乏,没有足够的补品帮她提振元气,因而过去几日只能虚弱的卧床静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