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书屋 - 都市小说 - 纸玫瑰在线阅读 - 9 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

9 你是一段特别的留白

小雁,我们现在可以吃贵的了。”商明天心中一疼,握着白雁的手捏了捏。

    “我知道飞行员工资高,可是你负担重呀!你爸妈年纪大了,你妈没有养老金,还有明星她......还没出嫁,你还要办婚事,这些都要用钱的。”白雁不肯,扭头就往外面走。

    “我把婚事延期了。”商明天在身后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白雁愕然扭过头。

    “小雁,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结婚呢?”

    白雁身子晃了晃,“明天,你在乱讲什么,我现在挺好的。”

    商明天脸沉着,硬把她拖进茶室,点了一壶绿茶,两客煲仔饭。

    “你别想瞒我,你要离婚,是不是?”商明天温柔地把她散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

    该死的冷锋!白雁在心里面骂道。到了这个地步,她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不错,可是我离婚和你的婚期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现在这么痛苦,我却和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我们俩说好,要一起幸福的。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扔下你不管。”

    “那你要怎么管?”白雁红了眼眶,“你要取消婚约,和我结婚吗?”

    商明天紧抿着唇,俊朗的面容扭曲着。

    “明天,我们都很清楚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所以我们才做出那样的约定。你不要因为我而去让另一个女子失望,你不是违背诺言的人,你也不想让我为你成为我mama那样的女人。明天,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们......这样就好,能有联系,还能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喝茶,我们还能互相关心。明天,我一直都想看到你做新郎,一定很帅很帅。你结婚的时候,我会悄悄去看的,不会让你mama瞧见,我站在远处,能看到你就行。”

    “可是你过得不好,我这里......舍不得......”商明天指着心口,眼中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错了,明天,我这个时候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好。我结束了一份失败的婚姻,可以重新开始新生活。我有工作,有朋友,而且还没老,你要知道我行情挺好的。等我恢复自由身,一定有许多人追我。如果我遇到一个我喜欢的人,我第一个就告诉你。”白雁轻轻握住商明天的手,“答应我,婚期如期举行。她不是别的女人,她是你喜欢的、要相伴一辈子、和你一同建一个家、能帮你照顾你爸妈的人。既然决定珍爱她,就别伤害她。我......结过婚,很懂她的心。”

    明天的眼泪止不住,一个劲地落在白雁的手背上。

    服务员送茶上来,看得穿着军官服的男人满脸是泪,一时愣住,动都不敢动。

    白雁微笑地让她放下,抽出桌上的纸巾,递给明天。

    “小雁,为什么我们当初会轻易放弃这份感情呢?如果坚持下去,说不定我爸妈就会有思想变通的一天。”商明天痛苦地问道。

    没有那一天的。

    如果她与明天之间有千分之一的希望,白雁觉得自已都会用上一万份的努力。

    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一个jingzi与一个卵子的错误结合。错误的结合,让她的生命苍茫而又灰暗。明天,是她孤寂的成长中,唯一的曙光。

    明天不知道,在明天的mama以绝食要求明天与她断绝关系后,她曾经不顾自尊地去找过他的爸妈,告诉他们,她会像明天一样爱他们、孝敬他们,视他们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恳求他们,同意她和明天交往。

    商妈对着她的脸,突地吐了一口唾沫,拍着桌子高声漫骂,说除非她死。

    商爸斜睨着她,指着她家的院墙,说如果她敢再招惹明天,他就一头撞死在她家门前。

    “你妈看到哪个男人不错,不管是老还是少,不管人家有没老婆,想方设法勾搭上。你和你妈是一个货色,现在看到我家明天好,就不要脸地缠着他。哼,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一天,你甭打这主意。”商爸又是挥手,又是跳脚。

    她咬着唇,默默抹去脸上的口沫,走出明天家的小院,腿软绵绵的。

    走到家门口,白慕梅双手交插着倚在院门前,对着她翻了翻白眼,哼了一声。

    “你的眼光还真高呀!那种下三滥人家,有什么好?要钱没钱,要房子没房子,和他们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还嫌恶心呢!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她看都没看白慕梅,直直地走进屋内。

    心,冷如数九的寒冰。

    后来,当明天顶着压力,向她表白爱意时。她突然感到欣慰了,在他们最美好的年华,最纯真的岁月,真挚地相恋过,这已经足够了。能不能牵手到白头,并不重要。

    在她的心里面,明天是特别的。

    在明天的心里面,她也会永远占着一个位置。

    这份感情如同纸玫瑰一般,会一直保持鲜艳的颜色,经得起岁月,经得起风雨。

    她不再苛求,她很幸福,她不遗憾。

    明天现在有了这么出众的女友,尽管不是她,但她也觉得快乐。

    “小姐,先生,你们的餐全了。”服务小姐把冒着热气的煲仔饭放上餐桌,露齿一笑。

    白雁从回忆中惊醒,向小姐道声谢。

    “明天,这饭闻着真香!我要全部吃完。”白雁歪着头,夸张地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商明天苦涩地笑了笑,把作料倒进饭中,慢慢地搅拌好,然后和白雁换了下,顺便把白雁面前的蒸鸡蛋拿过来。白雁小时候,为了节约时间,也为了节省开支,常做的菜就是蒸鸡蛋。吃太多后,看到蒸鸡蛋,就情不自禁皱眉头。

    那个问题的答案,他在去飞行学院时,也可能还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心里面有时还是会不甘,还是会渴望出现某个奇迹,渴望父母能看到白雁的洁身自好,从而消除对白雁的成见。

    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永不会实现的梦罢了。

    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结成连理,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件事。

    他和白雁这一生却注定要错过的。

    不是不遗憾,不是不心酸。

    当初所谓的约定,不过是两人硬撑的坚强。

    白雁和他都努力去做了。

    白雁告诉他,她恋爱了,马上就会结婚。他说他也有了女友。

    其实他给白雁看的照片上的女孩只是他的一个战友,在文工团工作,对他有好感,总是找各种机会来他们飞行大队找他。那是他很欣赏的女孩子,青春、活泼,多才多艺,落落大方,可是他对她就是产生不了像对白雁那样的感情。

    他和她,现在只是普通朋友。这次,他回家探亲,女孩子嚷着要跟他过来玩。

    他怔了怔,想着只要亲眼看到白雁过得幸福,那么,他就把女孩子带回家,然后,试着和她交往。

    他婉转地对爸妈说,可能会有一个女战友会来老家玩。谁知道,爸妈一激动,按照他们的理解,就添油加醋成他要结婚了。

    当白雁问起婚事时,他看着她眼中真挚的喜悦,他没有解释。

    可是,他亲眼见到的白雁一点也不幸福,结婚几个月,就要离婚。

    他忍不住又把在心中盘桓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十九岁时,他不能改变答案,二十六岁,他同样不能改变。

    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我可以顺着心的指引,全心全意地爱你。可是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为了父母,我不得不与你擦肩而过,但我的心从未远离。

    商明天叹了口气,抬眼默默注视着白雁,把无言的酸涩和着一颗颗米粒,生生咽下。

    两人吃过饭,便打车去了三千丝。

    三千丝的卷帘门拉得严实实的,上面写着“吉房出租”,后面留了个手机号码。

    白雁按照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口气很不耐烦。

    “哦,那个女人上次扫黄被抓起来后,就不做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哪里鬼混,有可能挪了窝继续卖rou。那种钱好赚,她尝到甜头,舍不得丢的。”房东在电话那端笑得色迷迷。

    白雁捂着话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明天,不敢接话,一直“嗯,嗯,好的”。

    “明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商明天焦急地问。

    “没有,房东说......这边生意不算好,她可能换门面了,她没留下联系地址。”

    “明星做事没定性,而且乱交朋友,不指望她赚钱,不让人cao心就行。我爸妈还说她在滨江做大生意,我一听就是吹牛。”商明天皱着眉头,看了看时间,“小雁,我送你去医院复检!”

    白雁点点头,“也好吧!”

    白雁看着路边林荫道上树木长得挺茂盛,建议两人走一会再打车,吃得太饱,正好消化消化。

    两个人正走着,前方,不知哪家的小孩,把山地车骑上了林荫道,耍酷地双手脱把,骑得飞快,没提防对面有人,一慌,忘了刹车,直直地就对着白雁撞过来。明天手疾眼快,伸手一把把白雁揽在怀里,往边上一闪,山地车嗖地一下从两人身边越过,撞上一棵树,小孩从车上摔下来,疼得啮牙咧嘴。还好,只是手上蹭破了点皮。

    白雁吓出一身冷汗,心怦怦直跳,揪着商明天的衣襟,一时间忘了分开。

    “哥?”一声抽气的呼喊从马路对面传来。

    两人闻声看过去,商明星双目圆睁,穿着一条裸着后背的吊带短裙,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眼影涂得像个午夜鬼魅。

    “明星?”商明天呆愕地张大嘴,同样不敢置信地看着商明星。

    “哥,你在干什么?”商明星确定没认错人,一下子气疯了,挥舞着双臂急匆匆地走过来。腋下没剃净的体毛,随着手臂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遮着。看得商明天眉头打成了个结。

    “你这个不要脸的sao狐狸,竟敢勾引我哥。快,给我松开。”

    她腾地一下把白雁从商明天的怀里拉开,眼神狠得要杀人。

    “明星,你怎么穿成这样?”商明天脸胀得通红,额头上青筋直冒,揪住明星的手臂,厉声问道,“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大生意?”

    “我......我......”商明星暗悔,一激动忘了形。吞吞吐吐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眼睛瞟到白雁担忧的眼神,突地恼羞成怒,“是不是你对我哥乱嚼什么舌头?”

    白雁悄悄地对她摇摇手,她却理解成白雁心虚,心里面把白雁已是千刀万剐。

    “明星,你回答我。”商明天气得眼前发黑。从明星满身的风尘味中,他有点意识到明星是做什么的。手不禁加重了力度,疼得商明星直抽气。

    她一跺脚,“哥,你别听那个女人瞎说,我......其实是被逼的。”

    “谁逼你的?”

    “都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我才不会走上这条路。”商明星指着白雁,吼道,“我本来和人家好好的做生意,她男人有门路,我找她,她也答应帮我弄个项目。当我从地下钱庄贷到款,合伙的人也筹到了钱,她却翻脸不认人,说除非我有病,她能找到人,其他别管什么事,都不要给她打电话。到了这地步,我投下去的钱收不回来,钱庄追着我还钱,我一时到哪找到那么多钱,没办法......我只好......”

    商明星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下来。

    “啪”,商明天抬手掴了商明星一个巴掌,“你自己学坏,还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

    “哥,你不信我?”商明星捂着脸,直扁嘴,“我要告诉爸妈,你......不听他们的话,又和这女人勾搭上了。还为了她,打我。”

    说完,她头一扭,哭哭啼啼地要跑。

    商明天一把拉住她,神情严厉,不容反抗,“把你的地址给我,明天下午,你把东西收拾好,跟我回云县。如果你不回,我就用绳子把你绑走。”

    商明星在商明天慑人的目光下,不情愿地说出了地址。虽然只小了明天的四十分钟,但她从小就很畏惧他。

    “我......可以跟你回去,但别告诉爸妈,好吗,哥?”她向明天求道。

    “你没发言的权利。现在,快给我去换身正常的衣服。”明天的脸都气得变了形。

    商明星无奈地喔了声。临走前,丢给白雁一记怨恨恼怒的眼神。

    白雁咬了咬唇,轻轻叹了口气。

    商明天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握住一棵枝干,指尖发白,脸色铁青,大口大口地喘气。

    白雁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明天......”

    商明天摇了摇手,“对不起,小雁,明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

    “也不全是,”白雁说道,“她是来找过我,要......康剑帮她联系项目。那个时候,我已决定要和他离婚,我......不想欠他的,所以就拒绝了明星。”

    “小雁,我知道你的为人,也清楚明星的个性。你不要说了。”商明天深呼吸,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小雁,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要离婚?”

    白雁愣愣地站在商明天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冷锋和我说了一些事,我不太相信。你不可能因为他的前女友,就冲动地提出离婚的。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绝然?”

    白雁眼里渐渐浮出一丝水气,这就是明天,永远懂她、知她。她在他面前就是一本翻开的书,什么都隐瞒不了。

    ********

    这两天身心的煎熬,康剑的嘴边冒出了几个火泡。简单给他买了一瓶水还有面包,他摆摆手,一点胃口都没有。

    白雁的手机仍然不通,他在医院守到下午三点,也没等着个人。他跑去妇产科问柳晶,柳晶漠然地对他翻了翻眼,说一会儿要进手术室,没空理他。

    他生怕白雁回家了,匆匆赶回去。不仅没看到人,就连属于白雁的洗漱用品、衣服、卧室内的小玩偶,全都不见了。

    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笺:领导,现在我们已不适合再住在一个屋内,我搬出去住了。下周,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

    寥寥数语,康剑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怨恨,语气也不激烈,平和得像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跌坐在沙发上,现在才明白白雁的决心下得有多大。他记得他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两人坐车回家,白雁指着一片小区说,她以后就搬到那里。他当时以为她在和他赌气,根本没往心中去。

    现在再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区。

    一瞬间,她就把在他生命中停驻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康剑有种预感,他好象真的要失去白雁了。

    他知道白雁还会主动和他联系,她需要通知他一起去民政局办手续。

    那么在这个电话来到之前,他还是有希望挽回白雁的心。

    康剑脑子飞快地转着,白雁的朋友不多,好像就柳晶。柳晶不可能帮他,他现在又不知白雁在哪,那么,能帮他的只有----------她了。

    康剑站起身,咚咚地往楼下走去。

    “简秘书,去云县。”白雁失踪那一晚,出租车司机说她是去云县的。她一定是去见她mama,她说了什么,有了什么打算,她mama一定清楚。虽然她mama是他在世上极其不愿见到的人,但只要能找到白雁,他可以忍下心底的厌恶,与她见上一面。

    简单有点微愕,但什么也没有说,上了车,发动引擎。

    “到了高速,开快一点,争取能在天黑前到云县。”康剑的喉咙已经冒烟了,他逼着自己喝了几口水,吃了点面包。现在他倒下,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不怨白雁的举动,这一切,都是他应受的。

    “康助,我今天才发现你原来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简单开玩笑地说道,“你很爱白护士吧!”

    简单的印象中,康助一直是个有条不紊、自信、镇定的人,他没见过康助这么慌张过。

    康剑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简秘书,你现在有没有打算结婚?”

    简单呵呵一笑,“我和我女友恋爱才一年,还没见过双方家长,结婚远着呢!就说我想,我女友也不肯,她说结婚后事多,就不自由了,她想多玩几年。”

    康剑把头转向窗外,好像被外面的风景给迷住了。“当有一天,你迫切地想把自己的名字与另一个名字用法律紧紧锁在一起;你迫切地想和她生一个孩子,从而让你们之间有了血源的牵连;你推掉许多应酬,迫切地想赶回去,就为吃她做的饭,然后陪着她一起看很可笑的连续剧、聊一些家长里短;你多喝了点酒、烟抽多了,她对着你大吼大叫,你听着,不生气,只会感到温暖。那时,你也会像我现在这样的。”

    简单收起了笑意,不自觉纳闷起来。

    “康助,我暂时没办法领会你话中的深意,可我听得出你用情很深。那......白护士和你气什么呀?”

    康剑闭上眼,叹了口气,“因为我笨,到现在才明白。”

    白慕梅很惊讶康剑会给她打电话。

    她沉默了一下,说道:“正好我没吃饭,那一起吃晚饭吧!”

    “不用,我只耽搁你半个小时。”康剑的声音礼貌到近似于疏离。

    半个小时能干吗,只有喝杯咖啡了。白慕梅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蓝山咖啡馆。

    简单开车左弯右绕的折腾半天,最后在黑暗中看到一串闪烁的霓虹灯,廉价的彩色珠子似的,在夜色里欢快地跳跃着。

    咖啡馆里面不怎么样,钻进鼻子里的不是浓郁醇厚的咖啡香气,而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灯光昏暗,每张桌子上都点着水漂烛,要有特别好的眼力,才能看清其他顾客的脸。

    白慕梅先到了,看着康剑,笑靥如花。

    “这是我最喜欢的咖啡馆,这里有个歌手,很会唱蔡琴的歌,沙发坐着也舒服。”白慕梅说道,媚眼如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康剑的风度和气质远超青年时的康云林,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康剑浅浅地颌首,对四周的一切视若无睹,看向白慕梅的双瞳如一潭静水。

    白慕梅没趣地坐下,慵懒地招手向服务生过来。

    白慕梅要了杯爱尔兰咖啡,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康剑认为,对着白慕梅这张脸,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多么可口的饮品,都是无法下咽的。

    “我从滨江突然过来,是想......”

    康剑刚开口,白慕梅歪了下嘴角,打断他,“你是来告诉我你和白雁离婚的事。其实没有必要,我早就知道了。”

    白慕梅冷漠的口吻让康剑听着心一震。

    “你和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离了就离了吧!”白慕梅端起咖啡,细细地抿了一口。

    康剑再次一惊,这种话不像出自于一个母亲之口,而像是一个事不关已的旁观者刻薄的分析。

    “白雁现在哪里?”康剑挑了挑眉,有些话在嘴角转悠了下,又咽了回去。

    “不在滨江吗?”白慕梅觉得康剑问得莫名其妙。

    “我们并没有离婚,但是她从家里搬出去了,我现在找不到她。”

    白慕梅耸耸肩,“于是,你以为她躲在我这里?”

    康剑没有说话。

    “自从她上护专之后,我们已经好多年没住过同一个屋檐下了。她眼里根本不把我当妈。”白慕梅幽怨地叹口气,娇嗔地托起下巴,双目微眯。

    “前天,她好像回过一次云县。”康剑眼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白慕梅。

    “不错,来和我断绝母女关系的。”

    康剑震慑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就为我没有告诉她我是你爸爸的故交,她就向我发了一通火。其实,这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是我朋友,我有必要向她交待吗?何况是很久前的事了,我怕说太多,会惹你mama不开心。这好人真做不得,算了,只当我没生过她这个白眼狼。”

    “看来我来错了。不是你没生过白雁,而是你不配做她的妈。”康剑的声音还努力保持平静,但脸色已经变了。

    他感到对面这个自以为倾国倾城的女人,如同冷血的恶魔,连心、连血、连骨头渣子都掺着冰渣儿。

    换作正常的母亲,在得知他伤害到自己的女儿时,一同会张开双翼,把女儿护在翼下,对他不是严词斥责,就是怒目而视。

    白雁是她的亲身骨rou,她对白雁现在的痛苦不仅不闻不问,还怀着看戏的冷然心态,竟然对他用上了暧昧的口吻。

    康剑的心此时不是气愤,而是剧烈的心疼,这些年,和这样的一个妈相处,白雁是怎么过来的?

    他认为白慕梅没有廉耻,虎毒都不食子,她对于白雁至少是像个mama一般的付之关爱,可是她一点点都没有。

    先前,当着他的面,她对白雁的嘘寒问暖都是装的。

    白雁一定是疼到不能承受时,才向白慕梅提出断绝的决定?

    那时,他在哪?

    “在你的眼中,白雁算什么?”他瞪着白慕梅,心里面后悔得真想一掌劈死自己。

    白慕梅斜睨了康剑一眼,“没想到,你还有同情心呢!我把她生下来,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上学。要不是因为她是我女儿,她能嫁给你?好了,她现在翅膀一硬,翻脸不认人,我都没说什么。做妈做到这种程度,还要我怎样?我又没涎着脸,跑到你家,让你们养,真是岂有此理。”

    康剑咬了下唇,觉得再坐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他现在要赶快回滨江,找到白雁,他要紧紧地抱一抱她。和情欲无关,只想温暖她,让她感觉他的存在。

    “我很开心地从你口中听到白雁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相信,斩断了血缘的牵拌,她会过得比以前更开心。打扰了!”康剑拿起账单,走向吧台。

    他没有说再见。他相信他和白雁应该和白慕梅后会无期了。

    她千娇百媚,她倾国倾城,她艳冠全芳,她让男人疯狂颠倒,都是她一个人的快乐与自豪,和他们无关。

    康云林远居省城,年纪大了,没胆量也没精力再上演为美人弃江山的壮举。

    白慕梅,这颗如同一根毒刺的女人,在康剑心中扎了二十四年,今天,他终于把她拨掉了。

    以后,白雁是他一个人的白雁了,和这个女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康剑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和晴朗,结账时,对着收银小姐露出了冻结多日的笑意。

    白慕梅哪里被受过男人这样的奚落,气得丽容绷紧,一甩手,不小心碰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到毯上,迅即模糊成一堆泥污。

    她翻翻白眼,把脸扭向一边,不看康剑离开的背影。不过,在心里却不自觉地感叹:这男人比他老子有担当。

    夜,漆黑一团。

    简单开了一天的车,疲累地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康剑没有叫醒他,轻轻地拧开车门,坐了进去。

    白雁还在滨江,离他并不远,这就好。他不急着赶时间了,让简单好好地睡一会。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让牵挂你的人cao心,也是对珍爱的人一种回报。

    不需要再想着让别人帮助了,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他会用尽全部的心力去解决。白雁对他不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是他做的事太恶劣,把她吓跑了。

    追妻之路漫漫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康剑拿出手机,嘴角噙着笑意,“老婆,这一刻,特别地想你,你睡了吗?如果睡了,那么一定要梦到我。我想我也会梦到你的。”

    显示屏上跳出一只蝴蝶,飞舞着双翅,“叮”的一声,短信发送完毕。

    月上柳梢头。

    白雁复检结果不错,挂好水之后,看天色已经不早,再回公寓买菜做饭,时间上有点紧,于是,她便约了冷锋、明天还有柳晶,一同去了饭店。

    饭店新开张,披红挂彩的没度完蜜月呢,优惠多多,人气有很旺,有股“所有的人都来吧,让我喂饱你们”的气息。

    冷锋给店老板做过手术,特地给了四人大厅里最好的座位,靠着窗边,两边是盆栽,闹中取静。

    饭吃得很快。

    冷锋要赶回医院值夜班,商明天心事重重,整晚上眉头都蹙着,根本没什么动筷子。白雁为他和柳晶做介绍时,他只是抬了下眼,就把目光移开了,弄得柳晶挺受打击。

    柳晶现在的状态,怎么说呢,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人到哪,笑声跟到哪,打扮一天比一天摩登。以前都是看好价位才看衣服,现在只要看中的,不管价位,拿出卡就刷。

    可是白雁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酸。这分明就是一种刻意的强调,似乎是要用某种显而易见的不在意,来强调某些快乐的存在。

    十四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能如风如烟的。

    “柳护士,你晚上没事,就留下陪陪白雁。”冷锋开车把两人送到小区门口,叮嘱道。

    柳晶讶然地瞄了瞄冷锋,又看了看白雁,状似恍然大悟,“行......行啊!”她悄悄捏了下白雁。

    白雁神情淡淡地和冷锋、明天道别。

    “雁,没想到哦,你这还没脱身,就有人惦记上了。快说说,你什么时候把那股西伯利亚寒流征服的。”柳晶很是兴奋。

    白雁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和冷医生就是纯同事间的友情,和你一样,别乱说哦。”

    “才不一样,他怎么对我就没那么好。”

    “反正呢,我和冷医生现在没这回事,以后也没这回事。”白雁说得很肯定。

    “为什么?你离婚之后,有交友的自由。我觉着冷医生不错,医术高,又不滥情,属于极品男人。”

    “我没说他坏,但是我们不适合。”白雁挽住柳晶,并肩上楼。

    柳晶啧了一下,“雁,你又来了,好像对自己挺了解似的。那谁适合你,你自己挑的康领导不就那样。”

    白雁没吱声,叹了口气,掏钥匙开门。

    柳晶扶着门框,也跟着叹了口气,“女人和男人就是不同,男人结束了一份感情,能很快投入到第二份,而女人不行,不是留恋往昔,就是深陷其中,纠纠结结,需要一个很长的恢复过程。雁,虽然你和康领导闪婚闪离,但总是有点感情的,一时间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追求。”

    “柳晶,你现在可以去开情感讲座了。”白雁笑着,进房间,换上宽松的睡衣。

    “佛祖在菩提树下坐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悟得佛学真谛。像我们经历了爱情的疼痛与甜蜜,自然也有了一些心得。其实呢,男人除了陪你上床,真没多大用处。但能上床也不错呀,至少可以温暖你。如果突然换个男人上床,还要重新经历摸索期,还是担心尺寸合不合,唉,衣是新的好,人还是旧的亲!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什么尺寸?”白雁一问出,陡地明白过来,脸烧得通红,追着柳晶就打,“你个女流氓,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柳晶大笑着到处逃窜,“我实话实说呀,你问问冷医生就知道,他见过男人无限,男人那里的尺寸本来就各有千秋的。”

    “那关你什么事?”

    白雁笑得气都接不上来,两人笑闹成一团,摔到床上滚了几滚,耳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的声音,随手拿过来一看。

    “谁的?”柳晶止住笑,探过头来,见白雁愣愣发神。

    白雁迅速把短信删除,“别人发错号了。”

    “冷医生?”柳晶不信,八卦兮兮地问。

    “就是发错了。柳晶,你先去洗澡,然后拧条毛巾,把席子抹一下。我去厨房切西瓜给你吃。”白雁坐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柳晶哦了一声,瞟瞟床头柜上的手机,呶了呶嘴。

    两人洗好澡,上了床,看了会电视,柳晶嚷着发困,白雁把灯熄了,电视关了,陪着柳晶一同躺下。柳晶很快就传出了熟睡的鼾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是明星像调色板的脸,一会是明天凝重严峻的面容,最后是康领导深邃如夜海的眼神。

    她都搬出家了,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她真的要离婚,他为什么还不愿相信呢?

    白雁真的不懂,陆涤飞离婚如同脱去一件衣衫,过得不知多潇洒,两人平和分手,难他根本没有影响,他何乐而不为?

    难道他仍然在执著他所谓的“爱”,他不知道,他那样的一份爱,她已经不想、不愿,也不敢承受的。

    白雁轻轻叹息,又翻了下身。

    “泽昊,别闹,我要睡。”旁边的柳晶嘟嘟哝哝地冒出一句梦话,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慢慢地搁在白雁的腰间,嘴角荡起甜蜜的笑意。

    白雁心疼地摸了摸柳晶的脸,眼眶一红。

    傻柳晶!她在心中低叹。

    虽然李泽昊已经移情别恋,但他也是柳晶心中的一朵纸玫瑰,永远会在柳晶的人生里占领一个位置。

    这是无法否认的。

    ********

    康剑是早晨六点到滨江的。简单在车上小睡了会,但精神仍不剂。他把康剑送到小区楼下,康剑问了下今天早晨的日程,就是寻常的工作安排。他让简单早晨不要去办公室了,好好睡一下后,下午再去。

    简单走后,他上楼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到外面洗衣篮里已经积下不少衣服,迎着光一看,地板上落了一层灰。康剑耸耸肩,黯然地对着镜子刮脸、梳头。

    没有老婆的家,还是个家吗?

    康剑打车去的市政府,下了车,他礼貌地对大门口站岗的小警卫点了下头。旁边登记室里,突然冲出另一个小警卫,“啪”地一下在康剑门前立正,然后敬礼,“康市助,你好,有个中校要见你。”

    康剑挑挑眉,询问地看向小警卫。

    市政府是重要的办公基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有时候,一些对社会感到不平,或心里有怨屈的市民会在市政府门口聚众闹事。康剑就曾亲眼看到几个纱厂女工在大门口哭着滚着骂着,要往里面冲,吓得小警卫们都不敢上前,后来还是武警过来把人提走的。

    市政府大门进出是有严格规定的。

    要进市政府办事,一般先登记,确定要见的人在里面,也得到同意,小警卫们才会让办事的人进去。

    而康剑这样的官员,想见都得预约,还得和秘书沟通下,说明什么事,然后等秘书汇报,再定下来见与不见。

    这些小警卫们不是刚来,怎么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康剑感到有些奇怪。

    小警卫被康剑看得面红耳赤,“我......看过他的军官证还有身份证,他说有你的家事找你,我便让他等会,刚想打电话,恰好看到康市助,我......”

    康剑拧拧眉,没为难小警卫,“哦,那他人呢!”心里面感到更诡异了。空军会过问他的家事?

    “商中校,康市助来了。”小警卫扭头朝里面喊了一声。

    一个身穿天空蓝空军制服、英气俊朗的男子跑了出来,“你好,康市助,我是商明天。”男人朝康剑伸出手。

    听到明天这个名字,康剑略微愣了一下,他有点耳熟,在哪听过的。

    商明天看出了他的疑惑,“我是白雁小时候的邻居,也是朋友。”

    康剑想起来了,他在医院找到白雁时,白雁曾叮嘱那个冷医生,让他转告明天什么。

    他浑身的细胞一个个警觉地立着,“那进去吧!”大门口人来人往,站在这儿挺惹人眼的。

    商明天摇摇头,“我来请康市助到附近的茶室坐一会吗?不会太久。”

    康剑沉吟了下,“好!”

    市政府位于的这条街没什么商铺,大部分都是部委办局的办公楼,两个人走了一会,才找到一间茶室。

    商明天进门先除下军帽,等康剑坐下后,才入座,服务生进来时,他也是礼貌地先请康剑点了,接着,自己才点。

    早晨茶室的生意很淡,不一会,服务室就把两杯茶端了上来。康剑抿着茶,戒备地沉默着。对面的军官看上去面相年轻,和白雁差不了二三岁的样。他找自己到底是什么家事?毕竟在官场上混了几年,他有自己做事的原则:在没有看清对方的底牌以前,绝不会让自己主动开口。谁先亮牌谁被动、后发制人为上策,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

    商明天轻轻地啜了一口绿茶,又沉默了一阵。他拿过随手带着的包,从里面拿出两张纸,轻轻摊在桌上,然后推给康剑。

    康剑低下眼帘,脸色刷地铁青。

    《离婚协议书》??

    “康市助,麻烦你签个字,小雁说过,不要你的任何财产,也不要你的赡养费,只要离婚,她净身出门。”商明天说道。

    “商中校,这好像是我和白雁之间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来要求我签这个字?”康剑咬牙切齿地问道,一股怒火从心头燃起,他不自觉地攥起了双拳。

    “凭我对小雁的关心。”商明天不疾不除地回道,凛然地迎视着康剑的怒目,“在你对她做了那么多事后,你已经不配再和她在一起了。”

    康剑心中的火苗快成燎原之势了,他冷冷一笑,“商中校,你不觉得你很冒味吗?不管你是白雁的什么朋友,不管你对她怀着什么心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现在还是白雁的老公。”

    “以报复、欺骗的手段得到的婚姻,在道德上是根本不成立的。你真是大言不惭,还敢称做白雁的老公。你一个大男人,用那样的险恶用心对付白雁这个小女子,算什么本事?你对白慕梅不满,你向她报复去。白雁有什么错呢?有那样的母亲,她能不学坏,洁身自好地长大,已经是不容易了。而你呢,有爹有娘,生活优裕,你苦在哪里?你别端着架子,自以为了不起。你现在和你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我真不屑站在这里,和你这样的伪君子说话,我是为了小雁,请你签字吧!”

    康剑额头上青筋一根根蠕动着,火焰通熊熊,烧红了他的双眼,也烧去了他的理智。

    “他妈的,你算哪根蒜,哪根葱,我今天就要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屁能放。”康剑腾地站起手,挥起拳头,对准商明天就揍了过去。

    商明天没防备,本能地闪了下身,拳头落在了鼻子上。

    两股热流哗地从商明天的鼻管里流了出来。

    康剑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咄咄地瞪着商明天。

    他不记得自已什么时候打过架的,或许从小到大,就没打过架,可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刚才,拳头挥得太快,用力过猛,手腕有点扭伤。

    他活动了下关节。

    血,仍在一阵阵地往上翻涌。

    气堆积在胸口,不能不找个途径发泄,不然他会疯的。

    就连柳晶,白雁都没把他与她之间的真正的过节提起过,若不是伊桐桐勾搭上李泽昊,柳晶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个商明天竟然知道了所有的枝枝蔓蔓,可见白雁对商明天有多信任。不仅如此,商明天还占有了他认识白雁之前的所有时光,如果他猜得不错,商明天与白雁一定是属于那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商明天语气中对白雁的呵护、疼爱、珍视,在他这个所谓的白雁老公面前,毫不加掩饰,商明天对白雁有着什么想法,不必言表了。是不是一等白雁离婚,商明天就会立马牵住白雁的手?

    偏偏一联想那个画面,康剑不得不承认,他们年龄确实相当,容貌、气质吻合,看上去很般配,如一对璧人一样。

    难道是白雁给了商明天肯定的答复,商明天才嚣张地找上来,要求离婚?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们把他当什么了?白雁还是他老婆,他这个老公是吃软饭的吗?康剑的心已经不知是妒忌还是吃醋,还是愤怒,就是一口气生生地咽不下去,心冰凉到了极点。

    就在他这一闪神之间,商明天站稳了脚,他拿起桌上的纸巾,胡乱擦了下鼻血,然后脱下身上的军装,只着一件背心。

    “你现在想起捍卫你老公的权利了,可惜已经太晚。当你拥有这项权利时,你干吗去了?夜会美女,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下午包下整间咖啡厅,与美女听音乐、喝咖啡,那时你把小雁搁在哪?伟大的康助,这世界不是随你想怎么转就怎么转的,你想伤害时,人就得站着,你反悔了,勾勾手,别人就扑进你怀里,没这样的好事。”

    “臭小子,你真是太猖狂了。这干你屁事。”康剑说着又挥拳捣向明天的脸上,明天往后一仰,机灵地闪过,突地一个扫堂腿,蹬向康剑,紧接着,一记左勾拳,康剑踉踉跄跄地往后一倒,鼻血立时蹿出,明天又冲过来扑上去揪住康剑的衣襟,一拳接着一拳。

    商明天在部队里,练过擒拿格斗,又经常运动,康剑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康剑也不示弱,拼了命的迎上去,两人厮打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明天在上。

    打斗中,桌上的水杯咣当咣当几下,落在地上,裂成了碎碎片片。

    康剑只能勉强应付几招,不一会,他脸上严厉气愤的表情还没进一步伸展开来,便被商明天的又一狠拳封闭住,接着被更多涌出的鼻血遮盖住了。

    “这拳不是我打的,是替小雁打的。她等于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孩子,你欺负她,心里面舒服吗?她大夏天的,被碳火烫伤了半个身子,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能洗澡不能动弹。冬天,下大雪,水管子冻烈,她用盆子装满雪,等融化了,再做饭,再洗脸。那双捧着雪的小手,满是冻疮,红肿得裂着血口子。上中学的时候,有小流氓趴在她家窗前,往她家扔砖块,偷看她洗澡。她那么聪明,却不得不选择去读护专,因为护专有补贴,可以早早地自立。你会说小雁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对,和你没半点关系,也没人要求你做个有同情心的大善人,那么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做个陌生人呢?你硬要装做一幅出俗的样,让小雁被你打动,嫁给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够娶到小雁,你......竟然蠢到不珍惜呢?”

    商明天痛苦到疯了,但疯得尚存一些理智,他指着康剑的脸,“这是你的面具,我不打,只要你签好字,把白雁还给我,以后,你做你的大市长,我们做我们的小老百姓。”说完,明天对着康剑身体的其他部位毫不手软,疯打狠打。

    商明天打着打着,眼眶有点发红。自从听完白雁说了一切源源本本,商明天心里面就堵着这口气了。他问白雁为什么不早点离婚,白雁说康剑不肯,但这次不管他肯不肯,她都要离的。

    商明天一听火大了,他康剑是主宰世间的神吗,凭什么他说结婚就结婚,就不离婚就不离婚。他担心白雁对付不了康剑,考虑了一夜后,直接找上康剑。

    康剑此时已瘫成了一团泥,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鼻子撕裂地疼,腿也疼,上上下下都疼,但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的疼痛。

    现在,如果白雁被别人欺负,他也会像这个商明天一样去为白雁出气。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胆量,这是因为白雁是他老婆,他是她老公,他应该是她的天。

    商明天是白雁的什么呢?

    昨天?明天?今天是他,但终将会过去。

    “你报警吧,这事和白雁没有关系,她不知道我来找你。”商明天停住了挥拳,把身上的衣服理好,穿上军装,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书扔到康剑身上,“你签好后,通知白雁。”

    康剑扶着跌倒的椅子站起来,他用纸巾处理了下鼻子,肿得像个金鱼泡的双眼,耿耿地看着商明天,“我......不会和白雁离婚的,除非你把我打死。”

    商明天冷笑,“你还想要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你打过我这一顿,是不是可以扯平我对白雁的伤害?那么我与她之间就是崭新的开始了。商中校,爱不是个错,但对别人的妻子怀有非分之想,不是君子之道。出了这个门,我不希望你再与白雁见面,不然,我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康剑说完,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慢慢地撕成条,再撒成碎片,飘飘洒洒散了一地。

    “谢谢你为白雁所做的一切,就此打住,以后,她有我。”他高昂着头,鼻青脸肿的从呆愕中的明天身边经过,走了出去。

    从服务生惊讶的目光下,他可能察觉到自已的样子不太雅观,想了想,拦辆车回家去了,在车上给小吴秘书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要休息个一天。

    商明天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出的咖啡厅,也不知怎么来到了白雁的租所,打电话让白雁下来。

    白雁急匆匆地下楼,看到明天倚着墙壁,头发有些凌乱,鼻下面有一抹血迹,失声惊呼:“明天,你和人打架了?”

    商明天点点头。

    “和谁?”

    “康剑。”

    白雁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僵如化石。过了好一会,她突然跳起来,上前揪住明天,“你疯啦,明天,你打了康剑,他是国家干部,市长助理,你会犯法的。你好不容易读大学,好几年都没回家,才有了今天,你这样会把前程全毁掉的。你......干吗呀!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康剑。”白雁说着,转身往小区大门跑去。

    “你找他干什么?”商明天追上白雁,“有什么事,我会担着的,你不要担心。”

    白雁哭丧着脸,“我就是怕你担着。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就是要报仇,也由我来报,你干吗插手。我去找康剑说说情。”

    “不准去求他。”

    白雁轻轻驳开明天的手,从袋子里掏出钥匙,“你上楼去洗把脸,家里有做好的凉面。我不是去求他,我去和他讲理去。”

    “他那种人哪有理可讲,小雁......”商明天还想说什么,白雁一溜烟地跑远了。

    仿佛心有灵犀,白雁根本没多想,直接就打车回了家,钥匙一拧,门推开,刚好对上康剑黯淡的眸光。

    心如死灰。

    她回家了,终于回家了。他不会以为她是担心他的伤势,关心他才回来的。她一定是与商明天见了面,怕他做出对商明天不利的事,赶回来探询的。

    怎么能不悲绝呢?

    康剑闭了闭眼,木然地坐在沙发上。

    他是为了报复娶她,她是为了什么嫁他呢?

    她的心里面有没有一点他的位置?而他,已如同茫然的飞蛾看到一盏明灯,如同溺水的孩童看到一根稻草,如同久阴的土地等到了天晴,疯狂而又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但,好惜已经晚了。

    白雁倒抽一口凉气,被康剑壮观的伤势吃了一惊,明天下手真狠呀!

    她没多说话,放下包,找出医药箱,又拿来毛巾、冰块,来到康剑身边,为他处理伤势。

    他咝咝抽痛,一动不动。

    “昨晚睡在哪的?”他问。

    “花园小区10#楼301室,离这儿半个小时的路程。”

    “肺炎痊愈了吗?”

    “不挂水了,但药还要吃两天,我在休病假。”

    “一个人住?”

    白雁拿着红药水的手一抖,瞟了他一眼,“昨天晚上,柳晶陪我睡的。她现在租的地方离我并不远。”

    “商明天只是你邻居?”康剑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

    “我们俩家住前后排,他是邻居、朋友、学长......”

    “不止这些吧?”康剑接过冰袋,捂着鼻子,“他是送你纸玫瑰的人吗?”

    白雁呆若木鸡,“你怎么知道纸玫瑰?”

    康剑摇摇手,“这个你别问,回答我的问题。”

    白雁闭了闭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是的。”

    康剑淡淡地一笑,“你在担心他吗?”

    “康领导,我替他向你道歉。明天他性子急,小的时候,有谁欺负我,他都是这样帮我的。”白雁怯怯地看着他。

    “如果我对他怎样,你会如何?”康剑的唇颤栗着,心一点点下沉。

    “康领导,你不会的。你包容、大度,怎么会和明天斤斤计较呢,是不是?”

    “白雁,你像是在哄我,又像是在求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白雁抿着唇,默默地收拾好医药箱。

    “领导,你心里面有气朝我撒,别为难明天,可以吗?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你们两个呀,”康剑悻然一笑,“真是你怜我惜。我在你们眼中,是不是就是个大恶人?”

    白雁诚实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恶人,你也过得辛苦。”

    “白雁,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面真正喜欢的人,是商明天。”

    白雁没有接话,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扫视了一眼室内,“你要吃点什么?”

    康剑向她招招手,“白雁,你过来。”

    白雁走到他身边。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凝视了她足足有五分钟,“白雁,我同意了。”

    “呃?”白雁没听明白。

    “我不要一个心里面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白雁,我同意离婚。”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