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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诗会(二)

    正厅中,发生在长公主和被称为小七的男子之间的对话仍在继续。

    心疼表弟的长公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小七,这次你打算在建安呆多久?”

    男子语调清冷,“大概一个来月吧,不过具体得看事情处理得怎么样,若是一个月内没法完成的话,我可能还得再接着呆段时间。”

    长公主不由得皱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你出面来处理的?听起来好像还不是一桩易事的样子。”

    男子浅浅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只是一桩生意而已,并也不是什么大事,二姐你多想了。”

    长公主狐疑道:“真的是我多想了?”

    认真点了点头,男子的眼神清澈得如同初雪一般,让长公主也不由得为之一怔,却是暂时相信了他的话。

    想了想,片刻后长公主又笑道:“好吧,暂时相信你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小七你尽管说。二姐虽然不怎么和原来的那些人走动了,可有些人情还是在着的,你要是有需要拿去便是。”

    男子自然清楚长公主口中的那些人是谁,即便不是现在朝中的那些官员,就是那些在朝野中有着一定影响力的人,而他这次要做的事情还确实有需要用到这些人的地方,因此对于长公主的这话,他淡然一笑,算是应下了。

    长公主见他点头,顿时笑了,接着便又问起他生活上的事来:“那你这段时间打算住在哪里?要是没有安排的话,就住在二姐这儿怎么样?”

    男子浅笑着摇头,“不用了二姐,已经让人安排好住处了,这段时间我就住在白湖山居那儿,二姐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也可以遣人去那边找我。”

    长公主的眉头一皱,“为什么不住谢家那边?白湖山居那么清冷的地方,你一个人住怎么行?莫非是谢贤为难你不成?”

    男子的眉宇间顿时露出一抹无奈之意。白湖山居乃是谢家的一处别庄,位于苍岩山,不仅风景极美,更是养生的好去处,建安城里许多有钱有权的人家都在那里安了别业。如此一处地方,落在长公主口中却变成了清冷之所,由此可见长公主的心偏得有多明显。

    “二姐,大伯父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想要住到白湖山居去的,那里比较清静,适合我休养生息。”淡然的解释了两句,男子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于是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扯开了话题,“对了二姐,我从陈留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到时候让人给你送过来。”

    “是吗?”长公主心里一暖,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明显了,嘴里却道:“你也真是,自己过来也就是了,干嘛还要给我带东西呢?以前你送过来的东西还少吗?再说了,我又不缺什么,以后还是不要花这些心思了。”

    “其实也没有花太多心思,”男子微笑着,笑容中却带了点悲伤,他叹道:“二姐你这些年吃了那么多苦,一个人生活总归是不易的,过两天应该就是二姐夫的忌日了吧?”

    闻言的长公主瞬间沉默了下去,脸上的笑容更是完全不见,她半晌之后才点了点头。

    男子也叹息了一声。

    长公主和驸马爷的感情极好,谁知两人成婚才不过半年,甚至连孩子都还没有,驸马就因为一次意外去世了,惹得长公主极为伤心,自此之后没有再嫁,一个人住在这长公主府上,如此也已经有十多年了。

    男子和长公主关系好,连带着驸马在他口里都变成了二姐夫,而他小时候还和这位二姐夫见过两面,觉得对方确实是个老实的人。只可惜老实人并不一定会有好的下场,比方说那场意外,实际上却并不是意外,而是姜氏出手干预的结果,可怜不仅是出身谢氏旁支的二姐夫死了,就连身为长公主的二姐也被牺牲掉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二姐身为长公主,却和现在的王室并不怎么亲近,毕竟丧夫之痛已经成为她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结。而他刻意提起这点,也是为了提醒二姐姜氏曾经如何对待过她。

    有些伤疤,不揭开你察觉不到,而一旦揭开,就会再一次变得鲜血淋漓。

    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寒光,却并不是针对长公主,男子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收敛了之前的心思,才又轻声劝道:“二姐,二姐夫虽然过世这些年了,但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伤心的样子,所以你还是不要难过了。”

    他的语气诚恳,长公主自然能察觉得出来,她点头道:“二姐不难过,”说着又温柔一笑道:“小七真是贴心。”

    男子微微一笑,敛下的眼眸中却有着歉疚。

    两人都下意识避开了之前那个话题,挑选了一些不怎么伤感的话题说了,长公主询问了男子这几年的生活,男子也都一一答了。

    差不多聊了又有小半柱香的功夫,之前被长公主留在后山的女官回来了,她让人进来通禀了长公主,说参加诗会的那些人都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诗作,还请长公主过去评判一下。

    听到这件事的男子有点好奇,他看了长公主一眼,问道:“诗会?”

    长公主随意摆了摆手答道:“不过是闲着没事消遣一下时间而已。”说着便把诗会的情况大致上同表弟说了一下,见他似乎有点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便笑道:“要是你有兴趣的话,不如和我过去一道评判如何?”

    想了想,男子点了点头,“也好,我也正想见识一下建安的年青一代是何种水平。”

    闻言长公主啐了他一口,“说得自己好像有多老一样!”

    男子无奈,浅笑着叹道:“二姐,我都已经有二十二了,你说老不老?”

    “你二十要算是老了的话,那二姐我呢?你二姐我都已经三十多了,我是不是都老成精了?”说着长公主又瞪了他一眼,“年纪轻轻的,不要老是一副行将就木的心态嘛。”

    被长公主彪悍的用语给震住,男子愣了一下,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苦笑,没有再坚持和她争辩下去。旁人不知,他虽然是正值壮年的年纪,殊不知经过那么多次的生死,早把他那颗心锻炼得极为苍老,看这世间的百态便如浮云一般,也只有极少的人和事才能让他在意了。

    既然表弟答应了要一起去诗会,长公主于是也不耽搁,带着他还有之前过来报信的女官一道又往后园走了。

    走的路上长公主还一边问他:“这次是宗绍陪你一道过来的吗?”

    男子点头,“自然。”

    长公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这个宗绍正是以往几次给她送东西过来的人,也是小七身边最为得力的下属,所以她一猜也就猜出来了。

    倒是男子又开口了:“二姐,一会儿能不能不要把我的真实身份给漏出去?”

    “怎么?”长公主的眉头一挑,脸上的笑容却是玩味:“你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男子的脸色不变,却又郑重地喊了她一声:“二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长公主顿时无奈,“一会儿只说你是我认的弟弟如何?”

    男子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此,也可以。”

    长公主于是宠溺地笑了笑。

    夏日的天色暗得比较晚,所以即便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了,天色依旧还是亮得很,两人说话间就走到了府后举办诗会的地方。

    之前看着长公主急匆匆离开的诸人眼见她现在竟然又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而且这男人还和长公主有说有笑的样子,一个个都不由得狐疑起来。

    不知这个男人到底又是什么身份呢?看上去两人很熟稔的样子。

    这种狐疑在看到长公主竟然让那个男人坐到她身边的时候就变成的惊诧,这可是长公主府上,上首的位子是那么好坐的吗?

    不过虽然心里震惊,可在座的哪一个不是人精?都一个个笑着不做声,只顾着向长公主行礼。便是有那些个不怎么聪明的,想要询问的,都被身边的同伴见机拉住。废话,哪有客人直接询问主人的道理,更何况这位主人还贵为长公主,问出来不是找死吗?

    长公主可不知道下面人的这些心思,她笑了笑,先向这些年轻人说了声抱歉,然后就按照两人之前说好的介绍起男子的身份来,“这位是青珩先生,我认的弟弟,一会儿就由我俩来评判你们的诗作如何?”

    我认的弟弟。

    瞬间就从长公主话里捕捉到关键词的众人自然脸色一正,连声说好。便是萧衡几个也是神情微微一凛,看样子长公主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叫做青珩的男子啊。

    萧衡沉吟片刻,突然笑着开口问道:“不知这位青珩先生是在哪家书院进的学?”

    他这话说的看似委婉,实际上却有深意在里边,不止那些家中权势没有萧家大的人都纷纷变色,便是长公主也是脸色一沉,眼看着她就要发作,却是青珩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硬生生把火气给压下去了。

    “在下并未有进学过,”被萧衡质疑的青珩脸色不变,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继续道:“不过蒙希夷先生不弃,忝为先生的关门弟子,在先生门下也有十多年了。”

    他这话一出,之前还对他有些不屑的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希夷先生身为东林书院的祭酒,可是和岳麓书院的玄微山主、白鹿洞书院的苍木山主一样有名的大儒,在大燮的文人显圣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如此人物,竟然收了这个看上去有些病弱的男子为关门弟子,如此看来此人在诗学一道上的造诣恐怕是极深的。

    听男人说出自己出身的萧衡却是脸色不变,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忌惮,脸上却露出歉意来,冲青珩拱了拱手道:“不知青珩先生竟然是希夷先生弟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谅解,也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青珩一笑,坦然道:“无妨。”

    长公主的脸色却犹还有些不喜,之前她对萧衡的印象还不错,否则不会拎了他出去聊了会天,可眼见得他竟然看不起小七,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不过眼下还有这么多人在,而且她身为长辈也不好和一个小辈计较,于是只好挥了挥手,随意道:“不知者无罪。”

    如此一桩小风波就算是揭过去了。

    萧衡不再说话,其他人也不会再去质疑长公主的决定,之前就把他们的诗作都收起来了的女官又把一沓稿纸呈到长公主面前,“殿下,这些就是诸位宾客所作之词了。”说着,她又把其中几张稿纸取了出来拿到一边,“这几份是婢子看过后觉得比较不错的,还请殿下过目。”

    很明显,这名女官已经对所有的诗作进行了初步筛选。

    长公主点头,接过女官呈上来的那叠比较少的稿纸,然后把它交给了青珩,“小七你先看看这些。”

    青珩笑着接过,而长公主就看起那叠没被选上的。

    趁着两人翻阅的功夫,下面的众人又都开始纷纷聊起天来。

    严瑟瑟就凑到萧碧城边上,小声道:“阿阮,你说这位青珩先生到底什么来头?长公主似乎很看重他的样子。”

    萧碧城也是狐疑地摇了摇头,“之前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也没听说长公主认了个弟弟。”

    杨熙之也是又打量了眼青珩,道:“这人也有可能不是建安本地的,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似乎是徐扬那一带盛行的蜀纱。”

    闻言两人也都仔细看了眼,萧碧城点头道:“确实。”

    严瑟瑟却道:“不愧是熙之,你果然是我们里面最细心的。”

    杨熙之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并没有把严瑟瑟的称赞放到心里。而萧碧城却是目光轻扫过严瑟瑟,只可惜严四娘并没有察觉。

    见状萧碧城轻咳一声,“不管怎样,既然这人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交集,那就不用去管他了。”

    严瑟瑟点头:“也是。”

    杨熙之微微一笑,没有接口。

    严瑟瑟思绪散发得最快,话题一转就问起两人之前做的诗来,萧碧城和杨熙之就把自己的说了。三人接着又猜测起到底谁的会胜出一筹,每人都选了一个自己看好的人,萧碧城选了裴霁,杨熙之却选了萧衡,这让严瑟瑟很是无语,两人竟然都不选自己哥哥反而选了别人,于是她耸了耸肩,随便指了场里的一个男子,“我选他。”

    这个男子却是场中为数不多出身普通的人之一,萧碧城隐隐有些印象,好像是叫什么朱阙来着,当时女官介绍到他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还以为对方叫朱雀呢,如此也算是留下了点印象。

    杨熙之有些好奇,问道:“四娘,你为什么选他?难道说你认识他?”

    “不是啊,”严瑟瑟一脸坦然,“只是觉得他看上去有点才气而已。”

    默默地看了眼这个长得丢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男子一眼,萧碧城和杨熙之都很想问,她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对方有才气的来着?不过深知严瑟瑟率性的两人都没有再问,反而是又换了别的话题。

    旁人聊得内容和三人聊得差不多,大都是猜测青珩的真实身份以及谁能被长公主挑中这两件事。而这边的青珩却是饶有兴致地把手里挑选出来的诗作看了一遍,然后才把它们递还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过后很快浏览了一遍,然后便问:“相比起来确实还是这几人的要胜出一筹,小七,你觉得怎么样?”

    点了点其中一首的青珩压低声音笑道:“这首我觉得还不错,剩下的虽然在韵律上都也不错,但真要让我评价,我是看不上眼的。”

    “是吗?”闻言长公主又细细琢磨了一下被点出来一首,半晌后才从拿出她之前挑好的一首出来,“我看这首也还不错。”

    “哦?”微觉诧异的青珩看了眼长公主挑出来的那首,同样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点头道:“勉强还可以。”

    “如此便好。”并不等男子多说什么,长公主就轻轻拍了拍手,扬声道:“劳烦大家久等了,诸位的大作本宫已经拜读,其中确实有许多不错的,像萧公子所作的《夏意》、陆公子的《长相思》以及萧姑娘的《千秋岁》都极为不错,不过本宫最欣赏的却还是这两首。”

    一边说着,长公主一边拿起青珩挑出来的一首词道:“这首《游赤石进帆海》乃是朱阙朱公子所作,‘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整首诗极为清美,诸位可以传阅。”

    听到这个结果的萧碧城和杨熙之楞然,不由得扭头去看严瑟瑟,只不过严瑟瑟明显比她们还要惊讶的样子。她只不过是随便一说而已,没想到这人竟然还真的被长公主看上了。

    长公主可不知道严瑟瑟竟然如此准确地“预测”了这结果,她把手里的这份稿纸交给了女官由她送到下面人的手中,又接着拿起剩下的一份稿纸轻叹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本宫已经许多年未见过如此能让本宫感动的诗句了。”

    见长公主的情绪有些低落,青珩情知她是想起了驸马。当初长公主和驸马情正浓时,还在公主府里种了一棵红豆树,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有人把这个写了出来,也难怪之前长公主硬要坚持点这首,却不知这位裴公子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听长公主这么说,下面顿时有人问:“不知这首能让长公主感动的诗是哪位贤才所做?”

    微微一笑,只可惜笑容有些萧瑟,长公主答道:“却是裴霁裴公子。”

    顿时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裴霁身上了,狐疑的也有,妒忌的也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然而面对长公主的青睐、在场诸人的打量,裴霁的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他依旧不动声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眸平静无波。

    看着这样的男子,青珩的唇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真是有趣呐,这位裴霁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