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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摆手,止住陈殊的话,继续说道:“当初你要离婚,我是很不同意,我们李家从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可是,你执意求去,我们也没有强留你的道理。如今,你又回来。老三是个死心眼,这么些年就只认准了你一人。你肯回来,对他,对小宝,都是只有高兴的。” 他指指桌子上的热茶:“现在你敬我一杯茶,那些事情便都过去了,你依旧是我李家的儿媳妇。” 陈殊有些意外,望了望李纵云,见他点头,便端了茶,一旁的仆人放下一个蒲团。陈殊跪下去,双手抬高:“陈殊此前颇多任性,颇多错处,一别数年,请父亲宽恕。” 老爷接过茶,点点头:“好,我这个儿子,还有孙子都全托付给你了。” 李纵云把陈殊扶起来:“父亲,何至于此?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先去长沙落脚,再去重庆。日军逼迫虽严,但是川蜀之地,崇山峻岭,又有长江天险,不是那么好攻占的。” 老爷望着李纵云:“你这些话,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了。所谓陪都,无外乎是绝对的最后的守备地带。从南京迁都去重庆,做长久抵抗之技。这些我都晓得,也明白,只是我不能离开南京。你这次来,把家里人都送去重庆,只是我不能去。” 李纵云开口,还想再劝:“父亲,抵抗虽然艰难,或许失败在所难免,但无论胜利也好,失败也好,总要一直打下去的。” 老爷摇头:“你们去吧,我老了,去了重庆,只怕也是死在重庆,再也回不来南京的。南京是首都,是祖宗陵寝所在,我是万万不能走的。你还在,小宝还在,咱们李家的根就没有断……” 说到一半,叹了口气:“只是乐清,不晓得她现在在哪里。现在都讲共同抗日了,她一个女孩子……” 李纵云无意隐瞒,拿出一张电报:“乐清她明天到南京来,是苏维埃党联络小组的成员。” 老爷高兴,连说了几个好字,便推脱自己累了,不叫李纵云陈殊再劝下去,自己回去休息了。 晚上陈殊同李纵云道:“只怕父亲主意已经定下了,不是我们能够更改得了。” 李纵云摇头:“就算是绑,也要绑去重庆。我这样的身份,父亲留在南京只有死路一条。明日家宴,乐清也会回来,必须劝服父亲去重庆。” 一旁硬要赖在陈殊床上的小宝,已经睡熟了,李纵云捏捏他的脸蛋,笑:“这小子,倒是什么都不愁,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窗外月明星稀,万家灯火,不知这座帝王州未来的悲惨命运,几十万生灵荼毒。 乐清的飞机是早上十点钟到的,李纵云携了陈殊亲自去机场接她。到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雨,乐清穿着一身灰色的军装,十分的朴素,袖口处还打了补丁,手上提着一个半旧的皮箱,已经丝毫瞧不出来当初那个锦衣摩登的大家小姐的模样来。 她身边跟着几位苏维埃党的军官,只是他们的军装上都没有军衔,陈殊也辨别不出来。 乐清走过来,脸上带着笑:“三哥,三嫂!” 李纵云皱眉,问:“弃家而去,可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陈殊拉拉他的袖子,笑着对乐清道:“听说你要回来,父亲很高兴,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你了。” 乐清望着李纵云,道:“三哥,我原以为就算全家不同意我参军,你也会同意的,由己度人,你也应该是最理解我的。至于想得到的东西,我并没有什么想得到的,只是不想失去一些东西。” 李纵云问:“譬如?” 乐清笑笑:“譬如国家的尊严,人民的自由。当然,三哥是实干家,向来反对这些大话、空话的。只是倘若理论不对,做再多的事情,也只会偏离原先的目标。” 这两兄妹是谈不到一起去的,乐清虽然一直在笑,但是整个人的气场却十分尖锐,李纵云一直黑着脸,陈殊只好打圆场:“好了,今天是一家团聚的日子,我们不谈政治。家庭之中,不要谈政治这样扫兴的话题。” 陈殊接了乐清的皮箱,招呼她上了车。 回去的时候,小宝率先冲了出来,望着乐清:“你是小姑姑吗?” 乐清笑,把他抱起来:“是呀,我是你小姑姑,小宝今年几岁了?” 小宝伸出手:“五岁,我五岁了。”带走到中堂,便见老爷杵着拐杖,等那里了,夫人站在他身边,已经是满脸都是泪水了。 乐清把小宝放下来,跪在阶前,磕了三个头:“不孝之女,离家五载,请父亲、母亲宽恕。” 夫人忙走出来,扶着乐清:“你起来,你起来!” 老爷不住的叹气,问她:“你现在在苏维埃党,做什么工作?” 乐清回答:“情报!” 老爷又问:“要上战场打日本人吗?” 乐清点头:“要的!” 老爷开始还勉强撑得住,听了乐清这句话,老泪纵横,伸出一根手指:“很好,很好!我们李家的儿女都是好样的,都要上战场去打日本人。倘若不是我太老,只会拖累别人,也想去杀个把日本鬼子呢!你哥哥有句话讲得有道理,胜也罢,败也罢,就是不要同日本讲和。” 此情此景,即便是陈殊看了,也不免感慨万分,红了眼眶。 中午的家宴,是夫人亲自动手做的,一大半的菜都是乐清爱吃的,止不住给她夹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