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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意思。” 崔强道:“咱虽是这么规划,可你也别掉以轻心,他要狗急跳墙,真不一定防得住。等那边人一来,我就得二十四小时盯着了。” 许尧臣点头,这些事他只能听崔强的,“行。” 窗外,天擦黑了,只余下一道泛着灰的红压在天际线上。余晖抹过楼宇的玻璃幕墙,留下些许光亮的痕迹。 同一时间,机场高速堵得像锅粘稠的粥,厉扬挂断一个电话,转头看旁边风尘仆仆归来的合伙人,“从下飞机,你已经盯我半个多小时了,我是脸上开花了是怎么着?” 白春楼一耸肩,“你看上去,”他手指在脸庞划了一圈,“非常糟糕。” “连轴转三天,我又不是铁人,咖啡灌了几大壶,脸渍出酱油色了。”厉扬手背蹭蹭下巴颏的胡茬,想起前阵子遭人嫌弃的情形,敲了敲前面副驾,“吴曈,剃须刀给我。” “不,厉扬,我们初创励诚时,你连续工作十几天也是一样帅气,从不萎靡,”白春楼这些日子中文突飞猛进,据他说,是太太烦得不行,为他恶补一番,“现在不是身体的疲惫,是这里,”他拍一拍胸口,“你被事情困住了。” 这话换来厉扬一个苦笑:“如果不是我被困住,老关哪能叫你回来坐镇。” “你指网络上的谣言?”白春楼摆手,否认,“不是它,在我登机时,舆论热度就已经下去了。” 他叹一声,一向挺拔的脊梁弯下去,顺着力靠在椅背上,疲惫极了。 手机在他手里转出了花,和当年转笔一个德性。 厉扬打算向老友吐露实话,可又找不到合适措辞,最终,只得先讲结论:“我可能找到他了。” 白春楼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长久的沉默,厉扬没解释。白春楼蓦地明白,眼睛也跟着亮起来,“真的吗?他在哪里?” 他可是帮着在大洋彼岸找过许多年,却始终音讯全无,活生生一个人,就那样没入人群,凭空消失了一样。 厉扬像是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情绪,他没有看白春楼,只是出神地盯着前面头枕上的暗绣,“你知道,一个人从十多岁成长到二十多岁,骨骼是会发生变化的。乃至皮肤,眉形,包括脸上那些细小的痣,”他在眼窝和鼻尖点了点,“我在这方面常识缺乏,脑海里的方程总是他十四五岁的模样,而愚蠢地忘记了他也会长大。我循着错误的轨迹找下去,倘若命运要惩罚我,我恐怕会错过他的一生。” 对他的剖白,白春楼并不理解,他直言:“人的相貌当然会发生变化,可你找到他了不是么,这才重要!难道你不该兴奋、激动?我不懂,你怎么看上去有些悲伤。” 被观察的人没答他,接了剃须刀收拾干净自己,扭头问:“还伤吗?” 白春楼无奈极了,“原来使你悲伤的竟是胡茬。” 车速缓慢,直到天光彻底被淹没。 深且沉的蓝黑降下来,许尧臣站在露台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迎着风,接程艾的电话。 ——一个小时了,程艾反复将已经咽气十几年的方远拎出来,挂在道德柱上,企图唤醒她儿子的羞耻心。 “你是要把你父亲的脸全丢尽!我宁可你死,也不要你这样侮辱他给你的生命!”程艾在歇斯底里,“你干出这样的事情,肮脏、恶心!叫人唾弃!” 许尧臣踩上露台凸起的边,风更大了。钢化玻璃在凉风里,冰一样,隔着层薄薄的裤子,贴上去,冷得人打颤。 他对程艾不耐烦,但从没像现在这样,仿佛对方每一个字都是用钢针在戳刺他的神经,“债没还清的时候,总有一根线拉着我,我没法死。现在债清了,我们父子俩也算干干净净了。”许尧臣的声音飞快地淹没在风声里,“程艾,你高高在上的脚尖,沾过泥吗?” 手机里传来程艾尖锐的质问,可惜许尧臣听不着了——手机掉下去,摔在格挡的平台上,五脏六腑全给砸了出来。 风真的很大,但还没深冬时破皮割骨的狠劲。他展开双臂,想体验一把飞鸟展翅时的自由。 可残酷的现实没给他搞文艺的机会。 “许尧臣——” 惊恐的声音撕破了平静,许尧臣回神时,已经摔在露台上了,非常狼狈,一点儿都不文青。 厉扬形容不好那一刻的感受,他推开门,看见一个人影在露台上摇晃,几乎要掉下去。 心脏骤然紧缩,几乎碎裂。 ——原来得到和失去真的就在一息间。 躺在室外砖上,厉扬粗喘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扬手给了许尧臣一巴掌,正抽在他腰窝上,“闹什么!” 许尧臣衬衫给扯了条口,上个月才取回来,花了近两万,同为抠门,他差点没哭出来,趴厉扬心口道:“哔了狗了,我他妈就是出来吹个风!” 第48章 许尧臣手机被摔了个稀巴烂,厉扬叫物业帮忙从平台上把碎渣扫回来了。他指着那一滩渣,训儿子一样:“你手机大风刮来的,生气就能摔?” “旧了,不稀罕要。”许尧臣现在横得很,反正债清了,自由人。 “站护栏边上干什么去了?”厉扬坐沙发上,仗着腿长伸出去挡他,“说清楚再坐。” 许尧臣把腿跟他别着,“跳楼,怎么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