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刃之芒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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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里的祖荷无疑成为这样一个符号。 在高考解脱和离别临近一松一紧的压力下,那种“她抛弃他,一个人长大”的背弃感又涌出来了。 他情怯起来,竟不再敢直视她,明明不久前还单纯、快乐、无拘无束。 祖荷趴在池边,仰头欣然喂一声,脸颊、下巴和肩头的水珠不断下滑:“你要不要下来,我教你呀。” “不下。”回答和他的目光一样拒绝。 “不下水那你进来干嘛?” “冲凉。” 她一手忽然搅了下水,往他右小腿弹水花。 “……”喻池不得不低头,退开一步。 她咯咯笑起来,朝他伸手:“哎,拉我一把。” 喻莉华也晨跑,一辆车把她俩拉过来,他跑完就换上日常假肢,还背了一袋换洗衣裤,手中拎着一瓶矿泉水。 池边湿滑,喻池分外小心,左边假肢前跨一步,膝关节稍往外开,重心落在右边,相当于坐在右腿上。 每日晨练后拉伸,他cao控假肢下蹲已经十分娴熟。 “越来越稳了。”祖荷把手再往前,迎接她的却只有一个矿泉水瓶屁股,像刚同桌时,他卷书成筒与她握手。 她无奈一笑,象征性握了一把瓶底,自个儿往池边借力爬上来。 旁边一把塑料椅上挂着一条皮卡丘浴巾,喻池认出是她的,拎过来给她。 她披在肩上,皮卡丘这枚熟悉的符号重新回到她身上,往日那个祖荷似乎也回来了。 她小心怂恿:“你其实可以试试的,早上人不多;我又不会笑话你,或许我还可以帮你定一下平衡。” “不要。” 喻池展现罕见的任性和固执,祖荷抡拳不满般隔空捣他几下。 他动也不动,也没什么表情:“学会了游到太平洋对岸去找你么?” 没有其他人交谈,只有水花偶尔迸溅,他的声音像游泳馆一样寂寥。 也许不该谈及未来,她的隐瞒和离开,都会像路边一滩雨水,随着夏天蒸发,没人知道曾经存在。 她不搞小动作了,发冷似的,裹紧浴巾:“你怎么冲凉,这里地板挺滑的。” 淋浴间还小,他可能连搁假肢的干燥的地方也没有。 “……随便擦擦,回家再冲。” 祖荷身子轻轻一歪,肩头隔着半湿的浴巾碰上他的胳膊——她不知几时学会收敛和掌控力道,不会像刚认识那会一不小心就把他碰倒。 “说不定太平洋哪天蒸发,你就可以跑着过来了。” * 从游泳馆出来已出了太阳,但街市还不算热闹,喻莉华早回去了,祖荷和喻池回家吃过早餐,拖拉到中午才出来。 暑假开始后,若不是全天呆家里,三餐都没个准点。 日头过晒,两人大部分时间在商场里转悠;路过一家美容院,祖荷忽然叫住喻池。 “我想去打耳洞。” 喻池倒是记得她说过要给阑尾炎手术刀口纹身,只当她一时兴起,陪着一起进去。 “帮我拿着,”祖荷把手机和包包都塞给他,乖乖在高脚凳上坐好,“我怕等下疼得什么都扔了。” 喻池闷声说:“疼你还打。” 女孩容易跟着大环境捯饬自己,留长发,穿裙子,踩高跟鞋,化妆美甲饰品便陆陆续续往身上搬,爱美之心必定广博,不然怎么会容许这些累赘拖缓灵活性。 祖荷的好奇多于爱美,就跟接头发一样:反正她怎么样都美,就想看看另一种模样。 人生在世,重在尝试。 她随口道:“辟邪。” “……” 店员jiejie消毒好器械,笑着过来:“没有那么恐怖,就一下下,不会多疼的。” 祖荷捏着两边耳垂:“可是我的耳垂不薄呢,神经不少吧。” 喻池化身立体衣架,握着手机,手腕缠包,稍稍支出左腿保持平衡,好整以暇望着她。 祖荷皱了皱鼻子:“再笑,再笑就你来打。” 喻池本来不笑的,这下明明白白浮现笑意。 店员jiejie扶着她右耳廓,对准校正枪的定位,提醒她一声,忽然扣下—— “啊!!” 祖荷尖叫,喻池肩膀跟着一跳,下意识上前。 “痛死了痛死了痛死了——!” 她下意识要去摸耳垂,被店员jiejie阻止,镜子递到她面前,银豆豆已经在她耳垂上安家。 喻池哭笑不得:“另外一边还打不?” 她夸张瘪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望着他:“你替我打行不?” “……我不用辟邪,”喻池半笑着,“我本来就挺邪门。” 祖荷也笑,感觉到他并不特别排斥,又扯上他t恤侧骨摇了摇:“你也打一个好不好,我打了右边,你打个左边。我们可以买一对耳钉,一人一个。” 蛊惑意味太浓,喻池和她好像已然变成密不可分的“我们”。店员jiejie眼神也暧昧起来,可能觑着她们年纪小才没打趣。 他自嘲一笑,坐过去:“打吧。” 她喜悦难掩:“真的?” “腿都能打掉,打耳洞算什么。” 她笑开了,又不自觉想摸发烫的耳垂,被他一眼瞪下去,瘪嘴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店员jiejie重新消毒,给喻池一下;他反应不大,像被小小吓一跳而已,左耳长出一颗一模一样的银豆豆。 “过来看看。” 祖荷举着镜子,里面挤着两张脸,两颗银豆豆像反光的小眼睛,晶晶盯着他们。 也不知谁先起的头,她和他一块笑了。 她说:“挺好看的吧?” “嗯。” 新打的耳洞还要养几天,才能换普通耳钉。喻池付了两个耳洞的钱,应过祖荷等过几天再来买耳钉。 “喻老师和蒋老师看到你打耳洞会有什么反应?”祖荷说,“你看,外面打耳洞的男孩子一般都是阿飞。” “你哄人干完‘坏事’才马后炮?” 祖荷盯着他要笑不笑的脸,嘻嘻出声:“逗你玩。” 她的表情和声音像一只无形的手,直戳他痒xue,喻池实在耐不住,笑了下,“罪魁祸首”反倒更欢欣了。 “反正身上再多一颗钉子也没什么,”喻池说,“我腿上还有一大把。” 每次他拿假肢开玩笑,祖荷总忍俊不禁,他的特殊在两人之间成了特别,不再累赘,而是标志性的存在。 她走在他的左边,两颗银豆豆刚好给落在他们之间,好像精心呵护的宝贝。 * 喻池回到家中,蒋良平如常在厨房忙碌晚餐,喻莉华在手机翻找什么,从沙发抬头随意瞅他一眼。 这一眼便没法立刻收回去了,她放下手机,哎哟一声。 “左边耳朵是什么?” 喻池走到冰箱拿冰水,耳朵像给热红的:“好看不?” 她往厨房吆喝:“老蒋,快出来,看个新鲜东西,快——” 蒋良平放下菜刀,在门把的干布上擦手,笑着探头:“什么好东西?” 喻池仰头喝水,特意将左边脸示众。 蒋良平呵呵笑起来:“右边呢?我看看?” 喻池听从指令。 “哎,右边竟然没有?” 喻莉华说:“怎么想起打耳洞了,小时候你姥姥想捉你去打,你还哭着说不要。” “……辟邪。” 他说还要收拾明天去姥姥家的东西,先行回房。 喻莉华早已知晓他的决定,转头回次卧,说去给她meimei打个电话,寒暄过后,她切入正题:“喻池明天带一个女同学一起回去,住院期间来过的,不记得你有没有碰到?嗯,对,就是那个标致的小姑娘,挺活泼可爱的是吧?小姑娘准备出国留学了,两个孩子关系很要好,在一起时间就那么几天了,要是亲密一点,你们也不用大惊小怪。” 那边问:“怎么个亲密法,像你当年带姐夫回来那会一样?” 那会条件有限,夜间卫生巾经常会侧漏,蒋良平第二日还给她洗床单。 喻莉华笑骂道:“二十年了,我都忘记这破事,你竟然还记得。” “还不是因为二十年来就见过姐夫一个肯主动做家务的男人。” 喻莉华说:“他听不懂我们说方言,只能多干点活分散精神呗,不然一个人杵那里多无聊啊,哪家女婿上门不都是这样子的。” 那边也呵呵笑,又说:“好了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多关注就是了。小情侣最需要自由空间。” 喻莉华回味那个词眼,感觉还有点勉强,哪有高考过后还能忍着大半月不见面的小情侣。 蒋良平也想起什么,跟着进房,等她挂了电话,从边桌抽屉掏出一个崭新的盒子,给她示意一眼。 “我拿去给他。” 喻莉华一愣,笑道:“应该的。”